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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布突然感到一阵心虚，咳嗦一声方道：&1dquo;下官昨日已经详细问过子长，望之等人唯求多收息以干赏，凡商旅所有，必卖于市易司，或市肆所无，必买于市易。且都是贱买贵卖，重入轻出，广收盈余。实在是挟官府而为兼并之事啊。”

  王安石扫向魏继宗：&1dquo;子长真的这么认为吗？”

  魏继宗慨然道：&1dquo;确是如此，自望之提举市易司以来，所为皆不如初议，都邑之人不胜其怨。”

  王安石冷冷道：&1dquo;若果然如此，为何不早告诉我？”

  魏继宗苦笑道：&1dquo;下官欲向相公谏言久矣，但望之日在相公左右，何敢及此？”

  王安石又扫了曾布一眼，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曾布突然道：&1dquo;下官明日入宫面圣，欲悉以此上奏，不知相公以为如何。”

  王安石扫了冷冷道：&1dquo;子宣心中早就有了决定，不是吗？”

  曾布内心叹息一声道：&1dquo;相公见谅，陛下亲赐手诏于下官，下官不敢不详查。”

  王安石提高了声音道：&1dquo;老夫亦不敢令子宣欺君。时候不早了，若无别的事，你二人请回吧。”言罢点汤送客。

  云娘同情地看了王安石一眼，他腰背越佝偻，脸上的皱纹也越深了。她知道法推行以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旧友与王安石渐行渐远乃至决裂。但曾布这次所为格外不同，自从曾布上书请求赵顼坚意推行法，&1dquo;使四方晓然皆知主不可抗，法不可侮”以来，他与王安石一路行来，早就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猝然遭到战友的背叛，其伤痛可知。

  平心而论，市易法确实存在诸多弊端，但曾布现在这样做，却让法内部出现了第一次内讧，直接导致力量严重削弱，在当前朝野内外对法的一片反对声中，其影响不言而喻。云娘刚要安慰王安石几句，却见他喃喃道：&1dquo;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义不足以胜奸，故人人与之立敌。”

  他自失一笑对云娘道：&1dquo;今日不巧，让娘子看到这样一幕。娘子回宫后可为陛下言之，臣久备位无补时事，不能令风俗醇厚，若久尸宰相之位，必负陛下所托，愿陛下早日改命，赐臣江南一郡，得以休养衰疲，保全孤拙，臣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云娘见王安石又生了退隐之心，忍不住劝道：&1dquo;天下久旱，西北战事又起，当此多事之时，正是我等臣子有为之日。陛下实是离不开相公，愿相公勉力为之，不要再生退意了。”

  王安石见云娘语气诚挚，忍不住笑了：&1dquo;娘子能有此心，真是后生可畏，可惜身为女子，也可惜毕竟太年轻了。如今陛下道与日跻，德牟乾覆，已非臣所敢仰望。以如今形势看来，若一夫失所，则万物皆昌，娘子何不明白此意？”

  至此，云娘近日来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她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失望，对未来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阵疾风吹来，外几株桃花纷纷落下，而她心中的那些期望，仿佛如这桃花一般零落成泥。

  &1dquo;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王安石突然感叹：&1dquo;大概过不了多久，老夫就能达成心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东轩录》：熙宁庚戌冬，荆公自参知政事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史馆大学士。是日，百官造门奔贺者无虑数百人，荆公以未谢恩，皆不见之，独与余坐西庑之小。荆公语次，忽颦蹙久之，取书曰：&1dquo;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放揖余而入。后三年，公罢相知金陵。明年，复拜昭文馆大学士。又明年，再出判金陵，遂纳节辞平章事，又乞宫观，久之，得会灵观使，遂筑第于南门外。元丰癸丑春，余谒公于第，公遽邀余同游钟山，憇法云寺，偶坐于僧房，余因为公道平昔之事及诵书窗之诗，公怃然曰：&1dquo;有是乎？”微笑而已。

  半世青苗法意，当年雪竹诗情，千载之下，我男神的风范真是令人仰慕呀。这一句诗让我又忍不住脑补出一短篇了，泪目。

  第65章落落谁钟老柏青

  云娘从王安石府上回宫后，变得异常沉默，除了每天处理司药局的一些杂事外，便是埋头写她的西北杂记。暖玉看不下去劝道：&1dquo;娘子已经有好几天没和官家见面了吧，虽说现在兼着司药局的差事，但女子一旦入宫，祸福皆系于官家一人，娘子不可不留意。”

  云娘淡淡一笑道：&1dquo;我确实有事想要找官家。”她径直来到福宁殿旁的侧殿，却见阎守懃上前迎道：&1dquo;娘子来得不巧，曾布正在殿内与官家议事呢。”

  云娘笑道：&1dquo;无妨，我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曾布从殿内退出，看来云娘站在殿外，不禁微微一愣，云娘扫了他一眼，略一点头算是致意，径直向殿内走去。

  赵顼的样子非常疲惫，见是她来了，勉强露出笑容：&1dquo;最近朝政繁忙，久不入后宫了，也顾不上去看你，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王相公府上，元泽的病怎么样了？”

  云娘道：&1dquo;妾已为他剔除腐肉坏骨，一时可保无恙。王相公让我代他向官家谢恩，顺带奏请官家免除其宰相之职，欲乞江南一郡以休养衰疲。”

  赵顼淡淡一笑道：&1dquo;前几日他的辞表已经呈上来，我让人驳回了，当此内外交困之时，他不能走。”他看到云娘一直盯着自己，不由笑道：&1dquo;怎么这样看着我，几日没见你，你该不会在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