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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道菜上齐,佟沛帆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那位朋友。

  丁汉白打量,估摸这两人一个四十左右,一个三十多岁。佟沛帆脱下棉袄,高大结实,另一人却好像很冷,不仅没脱外套,手还紧紧缩在袖子里。

  佟沛帆说:&1dquo;这是我朋友,搭伙倒腾石头。”

  没表露名姓,丁汉白和纪慎语能理解,不过是见义勇为而已,这交往连淡如水都算不上。他们先敬对方一杯,感谢昨晚的帮忙,寒暄吃菜,又聊了会儿鸡血石。

  酒过三巡,稍稍熟稔一些,丁汉白扬言定下佟沛帆的石料。笑着,看纪慎语一眼,纪慎语明了,说:&1dquo;佟哥,冒昧地问一句,你认不认识梁鹤乘?”

  佟沛帆的朋友霎时抬头,带着防备。他自始至终没喝酒、没下筷,手缩在袖子里不曾伸出,垂头敛眸,置身事外。这明刀明枪的一眼太过明显,叫纪慎语一愣,佟沛帆见状回答:&1dquo;老朋友了,你们也认识梁师父?”

  丁汉白问:&1dquo;佟哥,你以前是不是住在潼村?”

  这话隐晦又坦荡,佟沛帆与之对视,说:&1dquo;我在那儿开过瓷窑,前年关张了。”他本以为这兄弟俩只是来采买的生意人,没想到渊源颇深,&1dquo;那我也冒昧地问一句,既知道梁师父,也知道我开瓷窑,你们和梁师父什么关系?”

  纪慎语答:&1dquo;我是他的徒弟。”

  佟沛帆看他朋友一眼,又转过来。纪慎语索性说清楚,将梁鹤乘得病,而后差遣他去潼村寻找,桩桩件件一并交代。说完,佟沛帆也开门见山:&1dquo;瓷窑烧制量大,和梁师父合作完全是被他老人家的手艺折服,不过后来梁师父销声匿迹许久,那期间我的窑厂也关了。”

  这行展很快,量产型的小窑力不从心,要么被大窑收入麾下,要么只能关门大吉。佟沛帆倒不惋惜,说:&1dquo;后来我就倒腾石头,天南地北瞎跑,也挺有滋味儿。”

  &1dquo;只不过&he11ip;&he11ip;”他看一眼旁人,咽下什么,&1dquo;替我向梁师父问好。”

  一言一语地聊着,丁汉白没参与,默默吃,静静听,余光端详许久。忽地,他隔着佟沛帆给那位朋友倒酒,作势敬一杯。

  那人顿着不动,半晌才说:&1dquo;佟哥,帮我一下。”佟沛帆端起酒盅,送到他嘴边,他抿一口喝干净,对上丁汉白的目光。

  他又说:&1dquo;佟哥,我热了,帮我脱掉袄吧。”

  丁汉白和纪慎语目不转睛地瞧,那层厚袄被扒下,里面毛衣衬衫干干净净,袖口挽着几褶,而小臂之下空空如也,断口痊愈两圈疤,没有双手。

  那人说:&1dquo;我姓房,房怀清。”他看向纪慎语,浑身透冷,语调自然也没人味儿,&1dquo;师弟,师父烟抽得凶,整夜整夜咳嗽,很烦吧?”

  纪慎语瞠目结舌,这人也是梁鹤乘的徒弟?!梁鹤乘说过,以前的徒弟手艺敌不过贪心,嗤之以鼻,难不成就是说房怀清?!

  丁汉白同样震惊,惊于那两只断手,他不管礼貌与否,急切地问:&1dquo;房哥,你也曾师承梁师父?别怪我无礼,你这双手跟你的手艺有没有关系?”

  房怀清说:&1dquo;我作伪谋财,惹了厉害的主儿,差点丢了这条命。”他字句轻飘飘,像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儿,&1dquo;万幸逃过一劫,人家只剁了我的手。”

  纪慎语右手剧痛,是丁汉白猛地攥住他,紧得毫无挣扎之力,骨骼都嘎吱作响。&1dquo;师哥&he11ip;&he11ip;疼。”他小声,丁汉白却攥得更紧,好似怕一松开,他这只手就会被剁了去。

  酒菜已凉,房怀清慢慢地讲,学手艺受过多少苦,最得意之作卖出怎样的高价,和梁鹤乘闹翻时又是如何的光景。穿金戴银过,如丧家之犬奔逃过,倒在血泊中,双手被剁烂在眼前求死过。

  所幸投奔了佟沛帆,捡回条不值钱的命。

  丁汉白听完,说:&1dquo;是你太贪了,贪婪到某种程度,无论干哪一行,下场也许都一样。”

  房怀清不否认:&1dquo;自食其果,唯独对不起师父。”皮笑肉不笑,对着纪慎语,&1dquo;师弟,替我好好孝顺他老人家吧,多谢了。”

  纪慎语浑噩,直到离开饭店,被松开的右手仍隐隐作痛。佟沛帆和房怀清的车驶远,他们明天巴林再见,扭脸对上丁汉白,他倏地撇开。

  丁汉白态度转折:&1dquo;躲什么躲?”

  纪慎语无话,丁汉白又说:&1dquo;刚才都听见了,不触目也惊心,两只手生生剁了,余下几十年饭都没法自己吃。”

  &1dquo;我知道。”纪慎语应,&1dquo;我知道&he11ip;&he11ip;”

  丁汉白突然火:&1dquo;你知道个屁!”他抓住纪慎语的手臂往前走,走到车旁一推,在敞亮的街上骂,&1dquo;也别说什么场面话,肉体凡胎,谁没有点不光彩的心思?你此时不贪,假以时日学一手绝活,还能禁住诱惑?但凡惹上厉害的,下场和你那师哥一样!”

  纪慎语委屈道:&1dquo;我不会,我没有想做什么。”

  丁汉白不容他反驳:&1dquo;我还是这句,现在没想,谁能保证以后?这事儿给我提了醒,回去后不妨问问他梁鹤乘,落魄至此经历过什么?也许经历不输那房怀清!”

  纪慎语一向温和,却也坚强,此刻当街要被丁汉白骂哭。他倚靠车身站不稳,问:&1dquo;那你要我怎么办?捉贼拿赃,可我还什么都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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