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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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顼眼看二人又争执起来，摆手道：&1dquo;好了，李士宁居心难测，且牵涉谋逆大案，不能不施予惩戒，就依韩绛的意思，判杖脊，流放湖南路吧。”又抚慰王安石道：&1dquo;李士宁有罪，自与卿无关。”

  王安石忙起身谢道：&1dquo;初闻李士宁坐狱，臣实恐惧。但臣自问此身磊落，亦无可悔恨。李士宁纵然谋反，陛下以为臣有罪，臣敢不伏辜？”

  赵顼笑道：&1dquo;朕刚刚说了，君臣之间勿存形迹。李逢一案就这么定了吧。赵世居的妻子儿子不必再牵连，去除属籍也就罢了。”

  王安石此时突然现，赵顼处置政事越来越练达持重，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急躁的少年了，尽管赵顼一再嘱咐自己勿存形迹，他也不得不提醒自己君臣之别，但他向来是直率坦荡的人，只略一犹豫便道：&1dquo;陛下，李逢一案，已重责监司，厚赏告密者。臣恐此门一开，世人纷纷诬告求赏，将来必有横被灾祸者。愿陛下自此深加省察。”

  赵顼看了王安石一眼，笑道：&1dquo;事诚不可偏重。”

  赵顼话虽如此说，却也没有给出切实的意见。君臣议政就此告一段落，王安石走出延和殿。却见吕惠卿笑着上前道：&1dquo;久不见相公，甚是渴慕。相公离京之后，朝庭多事，幸而陛下复相，下官得以再受于教门下，自当一如既往，助相公成大业。”

  王安石亦笑道：&1dquo;吉甫何必过谦，某罢相后，全靠吉甫支撑朝局，力排万难推行法，某不胜感激。”

  二人寒暄几句后，吕惠卿因还有一些文书杂事要处理，匆匆告辞了。王安石只觉一阵恍惚，似乎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样，又似乎一切都不同了，他头一次觉得皇宫那么广袤，这一块一块的青石板路望不到尽头，不知不觉一个趔趄，一名内监忙扶住他，轻声道：&1dquo;相公小心脚下的路。”

  云娘再一次应邀去王安石府上为王雱治病。不过隔了一年时间，她现王雱脚上的痈疽已蔓延到双腿，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忍不住问道：&1dquo;侍讲是否觉得在夜深人静时，病足疼痛加重？”

  王雱点头道：&1dquo;正是。”

  云娘皱眉道：&1dquo;我上次说过，侍讲此证原因气血瘀滞而起。宜宽心静养，最忌动怒多思。想来侍讲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如今热毒炽盛，若再这样耗费神思，导致热毒入络，悔之晚矣。”

  王雱不介意一笑：&1dquo;生死有命，如今爹爹刚刚复相，诸事纷杂，我如何能托疾不问世事，烦请娘子用心疗治，我只要一息尚存，总要出一份力的。”

  云娘知道王雱为人固执，劝亦无用，只得转身对仆人道：&1dquo;如今汤剂改用四妙勇安汤，金银花二两，玄参二两，当归一两，甘草六钱。你快去抓药吧。”

  那老仆忙答应了，又低声道：&1dquo;官人，邓绾在门外求见。”

  王雱冷笑道：&1dquo;不见。邓绾小人，爹爹罢相后依附吕惠卿，郑侠一案牵连小叔，他身为御史不相助也就罢了，竟然还推波助澜，如今有何面目见我！”

  老仆迟疑道：&1dquo;可是相公嘱咐过官人要不计前嫌&he11ip;&he11ip;”

  王雱冷冷扫了他一眼：&1dquo;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老仆迟疑片刻，只得去了。云娘思量片刻劝道：&1dquo;邓绾小人固不足道，但此等小人一旦失意，必会想方设法打击报复，侍讲不可以不留意。”

  王雱沉声道：&1dquo;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想来也不敢。”

  大概是久病的缘故，王雱的性格变得有些偏执，云娘觉得有必要劝一劝他：&1dquo;王相公说得对，正当用人之际，吕惠卿纵然有过失，但为大局着想，还是应该尽弃前嫌，合舟共济。抛开私德不谈，吕氏兄弟毕竟有才干，是王相公难得的帮手。”

  王雱提高了声音道：&1dquo;别和我提吕惠卿，若不是他，小叔怎么会横死路中。还有，李逢一案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爹爹宽宏大度，我却做不到。”

  云娘继续劝道：&1dquo;令叔父客死他乡，实在是可惜，但若全都归罪于吕惠卿，也不公平。李逢一案，吕惠卿仅仅是袖手旁观、乐见其成而已。想变法之初，多少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现在为什么要揪住这些恩怨不放呢？”

  王雱良久不答，拄拐缓缓行至窗前，虽是正午时分，但天阴欲雨，屋内昏沉得厉害，他索性将窗户打开，微风带着仲春的寒意袭来，让人心神一凛。过不了多久，夹杂着隐隐春雷，春雨绵绵而下，如游丝，如细线。云娘从未见过这样绵密的的春雨，一阵恍惚之间，却听王雱问道：&1dquo;娘子可知道，什么是人心？”

  云娘不由愣在那里。却见王雱自失一笑，冷冷道：&1dquo;得陇望蜀、永不满足，这就是人心。自从爹爹罢相后，吕惠卿虽无相之名，却行相之实，韩绛不过是个摆设。如今爹爹复相，他再次屈居人下，以他的个性又岂能甘心？这世上的士大夫，有几个能做到像爹爹一样毫无私心。与其等到大家撕破脸的那一天，不如我先动手。”

  云娘沉默了，她亦怔怔来到窗前，细雨绵绵彷佛永不停歇，天地万物都变得昏黄，一切繁华喧嚣都淹没在春雨之下。庭院中的青石板上长出了青苔，依稀江南梅雨季节光景，而她的心情，也如青苔一般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