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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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流拿着长剑的手蓦地动了动，一直头也不抬的擦着酒杯的酒馆老板突然在一旁警告的大声说：

“要打架的话出去打，我的酒馆里不欢迎惹是生非的人！”

“……”银发少年冷冷的望了一眼喝醉酒的男人，用力推开那还想缠上来的男人，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旁边的角门。

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倒桌子的干瘦男人咒骂着站稳身，酒馆老板瞥了眼张红着脸想向冲进角门的男人，冷冷的抛下句：

“想进去先交钱！”

“不好意思，他喝太多了——”一旁同来的伙伴劝住了脸涨成酱紫色的男人，交足了酒钱之后叫上另外两个人一起把挣扎不休的男人连拉带拽的架出酒馆。

“呸！什么东西！”被同伴强拉出酒馆的干瘦男人甩开同伴的手，恶狠狠的向着酒馆大门的方向吐了口粘痰，旁边一个一身普通旅行者装束的高个男人看到，伸出手不轻不重的给了他后脑一掌，被打得一个趔趄的干瘦男人又急又怒的‘嘶——’了声，但转头看清打自己的是谁之后只能咧咧嘴，不甘愿的忍了下去。

酒馆隔间的墙壁破旧又单薄，几乎减弱不了从那一边传过来的喧闹声音，屋里没有灯，只有从那离地，几乎只有巴掌大小的偏窗外漏进来的一点黯淡月光照亮，身影消瘦的少年悄无声息的走进隔间，一声不响的望望屋里那简陋又空旷，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的通铺，少年选了一个角落，连行李都没放的直接依靠了过去。

把背囊的肩带更紧的压在身上。

再勒紧护臂和护膝。

最后解下腰间的长剑，握紧。

很不舒服，但，这才是一切该有的样子。

原本该有的样子。

梦里，一切都是漆黑的样子。

牙流很清楚自己睡了，对原本的那个他来说，只要闭上眼，就是睡了。

梦里，他终于又回到了那里——

铺着石板的街，积着臭水的街角，每一处地面都坑凹不平，每一面墙壁都死气沉沉，唯一的声响只有那些在垃圾上徘徊狂舞的蚊蚋。

那一排排曾经巨大的铅黑建筑物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只剩下一片荒凉的断垣残壁，瘦骨如柴的女人蜷缩在残破的台阶上，慢吞吞的对着来人抬起木然的眼睛，指着脚边发黑色腐败肉块，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低笑：

“死了……也好……生出来的话最后也会死的……没手也没脚的孩子……”

就是这里，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在梦里回到这里了？

他不可能会忘记这里，他也不能忘记这里，不能再让人抛弃这里了！救它……

救它啊……

天上又开始下黑色的雨了……

冰冷又麻木的从睡梦中惊醒，反射又快速的从那僵硬的蜷睡姿势中爬起。

他不知道他的惊醒究竟是因为身旁打着鼾的醉鬼一脚踢到了他的行李还是因为那个到处都沉浸着黑色的冰冷梦境。

长剑还紧紧的攥在手里，但身体早在不知不觉间蜷睡在很硬的床上，如果是以前，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因为在过去，出现这种事就代表着他放松了，放松就代表着失败，失败就是代表着，他也许再没法活下来。

他，需要一个新的同伴，一个可以让他迅速掌握强大力量的，永远也不会丧失警觉的同伴。

“走了？”

隔间之外，刚刚打烊的酒馆里老板正在收拾着东倒西歪的桌椅，牙流一声不响的点点头，酒馆老板用簸箕撮起地上的碎玻璃茬，之后抬了抬眼睛，返回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已经凉透了的三明治蛋饼递给少年：

“二十五个铜子，一个晚上没有呕吐也没有招惹是非的话，可以得到免费的早饭，还接着住？”

接过那明显是昨天晚上后厨剩下的早饭，少年的目光停留了两秒之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窗外是已经微见蒙蒙光亮的街道，酒馆老板隔着窗子对拿着长剑向镇外走去的少年背影摇了摇头，转身把垃圾倒在门外，之后就关上了门板。

进入镇外的森林，不用太刻意就能很容易的找到一些练手用的东西，他所要做的其实就是挥剑，再挥剑。

他不太在意自己会被那些兽类的血喷溅到，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隐秘的享受，享受那种可以温暖自己冰凉皮肤的滚烫感觉，所以单比较起这一点，他作出和那个愚蠢的黑发男孩分开的决定就是万分正确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这一路上，他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危险在远离他们——就像那两个提醒了他关于‘力量流入’的男人说过的，也许奥多上的神真的对于某些人有所偏好，但他可以肯定，那个受神眷顾的人绝对不会是他，他的故乡只有一个，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能被他承认的神就也只有一个，但是那个被他唯一承认的神已经死了，它离开了他的故乡，抛弃了它，所以，即使有一天那个家伙真的带着光环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去承认它，敬畏它——

危险的远离，某种让人嫉妒的幸运，神奇力量的眷顾，奇异又不失乐趣的冒险历程，那些，都不是他该拥有的，所以，分开是对的，远离是对的，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帮他。

没有人。

兽类带着哀鸣倒下，浓重的血腥气在清晨薄雾的笼罩下久久无法散开，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的少年用剑尖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中徒劳的翻拣一阵，在身体发出略带沉重的警告之后停下来，从背囊里掏出简陋的早餐，直接木然的的吃下。

一阵骚动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转眼间几只长着五彩翎毛的野鸡扑着翅膀，惊慌失措的牙流身旁茂密的野草丛中飞出来，还没等到少年有所反应，一柄短斧已经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精准无比的用斧柄打在其中一只野鸡的脑袋上，被打昏的野鸡和短斧一起掉在地上，其余的幸存者们争先恐后的逃入下一片茂密草丛，并且一刻不停的继续逃离，随着那迅速远去‘沙沙’声，光腿穿软皮短靴的黑发女孩从高可没人的野草中迈出来，面无表情的走向自己的狩猎物。

“……”

把地上倒霉的野鸡捡起，倒拎着让它加入其它运气不好的野鸡队伍之后，一直目不斜视的女孩转过脸，望着那个也算在她团里住过几天的少年，很简单的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

在被自己残杀了的尸体旁边吃早餐的牙流没有浪费精力的做出任何回应，被刻意忽视过去的女孩没有感受般的转过头，挥了挥自己重又入手的短斧，要继续追寻那些逃跑者般的向前走了几步，但在迈入下一片高可没人的草丛之前又一次停下来，转过脸，黑蓝色的眼睛雾蒙蒙的望着那头也不抬的少年，低声道：

“昨天他哭了。”

“……”

“一直哭。”

“……”

“不过是偷偷的。”

“……”

“一边数钱，一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