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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从将那少年扶起,对着窗户的亮光,王忆低头一看,少年喉咙肿大的厉害,颜色淡红,心知这病不难治,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对众人道:&1dquo;这病原本不太重,只是有一点火气,不过患者太贪寒凉之物,火不得,目下只须吃两剂辛凉散药就好了。”一面说一面要纸写药方。

  旁边一位僧人制止道:&1dquo;且慢,汉人岂可全信?佛经云人之所以有病,无非源于种种执着妄想,我如今持咒起佛法修证智慧,自可消除一切业障,治愈疾病,如今被这汉人扰乱,岂不坏了大事。”

  坐在床沿上的妇人看上去像那少年的生母,听了这话也有些怀疑:&1dquo;我儿子这病请了许多好多医僧施咒、灸疗、放血都治不好,你这一剂方子吃下就能好?”

  王忆看向那僧人,大约四十左右年纪,有英武之气,沉声问道:&1dquo;不知法师姓名?”

  僧人冷冷道:&1dquo;我乃俞族长账下领旺奇巴是也。”

  王忆心想:吐蕃果然重僧,沉思一下缓缓道:&1dquo;我虽年轻,亦曾受教于承天寺净慧大师,便是与汴京大相国寺的智缘大师也有些交情。法师可知幸饶弥沃如来佛祖曾传授五明:工巧明、声明、医方明、因明、内明。可见人病了也需用医方疗治,佛陀还用&1dquo;酥、油、蜜、石蜜”做含消药呢。《佛医经》云:人身中本有四病,一者地,二者水,三者火,四者风。风增气起,火增热起,水增寒起。此病即是火增热起,用我的方子治疗,应该两三日就能见效。看病人这样子,应该连续好几天不能进食了吧,若是法师念咒有用,为何这么长时间不见好呢?”

  旺巴奇被堵得没话说,良久方愤愤道:&1dquo;若是用你的方子,两三日后不见效呢?”

  王忆慨然道:&1dquo;若是不见效,任凭法师处置。可若是见效了,法师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旺巴奇不由问:&1dquo;何事?”

  王忆笑道:&1dquo;如今王机宜和俞族长应该已经谈妥了,愿领带头归附我大宋。”

  旺巴奇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允诺:&1dquo;你若有本事治好病,我就答应了你又何妨。”

  王忆笃定笑道:&1dquo;那就一言为定。”一面从自己药箱内取出一个药瓶、一支喉枪,替他吹了些药上去。那少年顿感喉咙一阵清凉,舒服了好多。

  王忆要来纸写了药方,用的是生甘草、苦桔梗、牛蒡子、荆芥、防风、薄荷、辛夷、飞滑石八味药,叮嘱仆从道:&1dquo;今晚明早各吃一剂,明日上午我来复诊。”

  老妇人看他说的如此笃定,忙道谢不迭。一面令人收拾出一个营帐请王忆留宿,一面令人杀羊取酒设宴款待。

  晚上设宴王韶与俞龙珂聊得热闹,俞龙珂似乎对包拯很感兴,王韶与他细讲包孝肃的事迹,把他生前判得几件案子说得神乎其神,又大赞&1dquo;富公真宰相,欧阳永叔真翰林学士,包老真中丞,胡公真先生”,主客极尽其欢。

  王忆却觉得这宴席简直是受罪,他一向不喜欢羊肉的膻味,那羊奶酒也是敬谢不敏,只胡乱塞了几块糌粑填饱肚子。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想回到自己营帐内歇息,却见帐篷内点着好几盏羊油灯,一股膻味直冲脑门,熏得人头晕眼花。那帐篷不知多长时间没清洗过,里面到处都是油垢,虽然主人为了表示待客的诚意,特地将床上铺上了厚厚的毯子和精美的丝绸,有点上了安神的藏香,但这香气和膻味相融合,情况更糟糕了。王忆忙把羊油灯吹灭,逃也似得离开了营帐。

  帐外下起了绵绵秋雨,雨丝点点拂在面颊上,王忆感到一阵清凉舒适。许是多喝了几杯酒,他此刻有些伤感,边地的夜幕原来是深蓝色的,那样低垂,那样清澈,天上的星星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这风景真好,可再好也比不上汴京。汴京的秋雨不像边地这么萧瑟,汴京的秋夜不像边地这么荒凉,永远是缠绵的、温润的、繁盛的、热闹的。临近傍晚,汴河中的画舫挂起了串串灯笼,两岸的人家升起了阵阵炊烟,廊桥水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使到了深夜,街市旁的酒楼茶肆也都亮着灯,坊间小巷仍然有小贩的叫卖声。

  王忆正在感慨出神,冷不防后背被人一拍,不由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王厚也出来了,忍不住埋怨:&1dquo;好好的处道做什么吓我?”

  王厚毫不介意:&1dquo;谁想到勇闯敌营的长卿胆子变得这么小。”说完忍不住笑了,又提醒道:&1dquo;边地秋早,你穿的太少了,身形又单薄,小心着凉感冒。”

  王忆一愣,刚要说些什么,却听王厚继续说道:&1dquo;我多带了一套羊皮袍子,要不要借你换上,你穿可能会太大了吧。”

  王忆忙推辞:&1dquo;我自己也带着呢。”

  王厚狡黠一笑:&1dquo;我记得长卿是洛阳人,是不是想家了。”

  王忆心想此人真是人小鬼大,也不避讳自己心情:&1dquo;我也不能免俗,塞外秋夜加上秋雨,难免有些伤感。”

  王厚沉吟良久问道:&1dquo;恕我冒昧,长卿没有父母兄弟吗?为何孤身一人在此行医?”

  王忆最不愿别人提起这个话题,冷冷道:&1dquo;少经离散,命如浮萍,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王厚有心劝解,思索一阵笑道:&1dquo;我老家在江州德安,生母早亡,自幼随爹爹在西北游历,早就将他乡认作故乡。但我就不像你这么心窄,请书塞北阴山石,愿比燕然车骑功。你我还年轻,功业未建,何必做此颓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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