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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第1页)

女人的第六感太准,她抬头看去,白脸净面的男人,正隔着车玻璃忍俊不禁。她粉舌飞快地舔了一下唇瓣上的果浆,从容地咽下果子,然后挑了两串称斤。

高慎下车站到她身后,一边说这个果子小时候见过,一边扫码替何繁结了账。

俩人一起走到车前,气氛平和。

何繁穿着一件秋冬款的千鸟格毛呢半身裙,外搭风衣,上车时,习惯性地抚平裙子才坐进去,又恢复了淑女常态。

高慎把副驾座上的大袋子放到她的旁座,说:“我从市里给你买的。”

是那堆补肾药品,他路过在高速路服务区时买了袋子装起来的,此时递过去,何繁并没有看一眼,而是对他说前面有交通划定的停车线,让他把车停到那里,她说:“我有话跟你讲。”

其实不过五米距离,高慎停车后向她看过来,换成几年前,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会为了爱情患得患失。

“高慎,分手已经五个月了,我完全确认自己的内心,在这件事情上,有遗憾,但不需犹豫。再过五年、五十年,也不会改变。”

高慎安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这句话,也没有插话,知道她还有下文。

没错,何繁这些天内心经过了天人交战,程英那天晚上在群里说的话,给她带来巨大波澜。让她意外的不止是当年的真相,还有高慎这个知情人在后来这些年里的表现,这件事情,他没有向她讲过,也没有向江曲讲过。

和高慎在一起的这些年,她跟江曲见面很少,但依然被见缝插针地暗示过——希望他们不要公开恋情。江曲的暗示很礼貌很闪烁,但是个成年人就能领悟。

江曲的理由,浅显来讲是怕高慎脱粉,而更深的原因是觉得高慎和她无缝衔接,有违公序良俗,一旦有人深究,就不是脱粉那么简单了。

他们团队当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何繁无从拒绝,她适时保持了沉默。

说起来,何繁和高慎的关系有数个衍变的阶段,最初的时候是在大二,校草校花刚开始恋爱,万众瞩目,程英常常让何繁帮些小忙,于是何繁得以跟高慎结识。

那时候的高慎,骄傲,但家教极好,很多细节都体现出这一点。有一次何繁感冒了,在校医室输液,高慎恰因前几天打球击中了耳鼓膜,最近常来校医这里换纱布,见她在,简单打了个招呼,当时正值倒春寒,一天晴一天冷的,甚至还下了一次雪,她高烧,浑身寒战。高慎等校医准备药物的时候,出去了一下,再进来拿着一瓶自动售卖机上买到的热露露。他说:“液体凉,用这个缓解一下。”

他弯下腰,用手帕把输液管和露露轻绑在一起,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背,暖得不可思议。长长睫毛的影在阴天的光线下忽明忽暗……

应该是很容易戳动少女心的一幕,可是何繁当时烧得沉重,心底没有出现任何涟漪。当然,无心思春或许并非因为生病,而是她对自己有纪律,不现实的东西不要去想,精力有限,这辈子一定要用在正处。所以大学那些年,不论周边如何诱人,她都能安安静静读书、交友,并且不动声色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青春男女常有的心动或者暗恋她没有,大学里好看的、优秀的男生众多,她除了欣赏之外一念不生。她就是这一点厉害,定力了得,但是人不能暗自得意,如果当真一直这么有定力,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年的纠葛了。

这一学期的暮春,有一天程英来找她,说她要出校一趟,十点多才能回来,让何繁晚上在图书馆多呆一会,等上她一起回宿舍。她们回宿舍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白天看着还好,一到晚上就显得幽深了,程英一直不敢一个人走,以前何繁也常常陪她走这段夜路,程英和高慎在一起后,就由高慎来送她。何繁起初以为是高慎今天有事儿,直到她看到程英和另一个男生并肩走过来。

她是个守时人,从来会提前十几分钟等人,当程英发现站在路灯下的她时,连忙跟同行的男孩站开了几步距离,男孩经暗示停住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看着她跟何繁汇合。

其实何繁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喜欢向程英献殷勤的男生很多,路上刚巧遇上送一程也未必,但是程英却想多了,或者说她那段时间心太乱容易出岔子吧,竟然不打自招,很赧颜地请何繁替她保密,何繁大为诧异,问她难道要和高慎分手,当时程英犹豫着摇头,说一言难尽,还没到那一步。

何繁不无惊异,她无法理解闪光人群的世界,也是第一次看到脚踩两只船的情感状态,程英大张旗鼓地追求高慎那么久,结局却脱不了会是一个始乱终弃。

她当下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五味杂陈,偶尔遇到高慎,看得出他低沉了很多,她无来由地想起那只热露露,心中不无同情,但与爱情无关,包括后来那场床事。程英出国那天,送行的人们晚上都喝多了,何繁也一样,彩灯闪烁的会所包间里,她问高慎工作准备的怎么样,有一搭没一搭,而高慎断断续续,把一个未知的行业描摹的十分清晰,第一步跨入时下热门的自媒体行业,积累流量后推广他的工艺品……何繁很意外,她没有看到意气消沉,而是在痛苦中依旧不忘初心的执著。

这样的人生态度,几乎令她感动,她没有父亲,母爱缺失,人生经历过的痛苦都是自己一声不吭挺过来的,她虽然从来不宣扬什么理念和梦想,但内心有个准绳,那就是永远不被困难和痛苦打倒,不行就重来,外表安静的女孩有着一颗异常倔强的心……

一片汪洋,两片孤舟,他俩聊的很慢很久,后来的事情模糊而清晰,她算是喝多了,如何从会所到酒店记不清,但却记得在做什么之前,不忘整整齐齐地把自己的裙子、衬衣、开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甚至把发套发夹一丝不苟放在上面……

这种突发的床事,尴尬的往往是第二天。

她醒来心如撞鹿,他也手足无措,以至于下床时将床头那一摞整齐的衣服踢翻了,人在慌乱的时候,行为往往是令自己和他人费解的,明明是件小事,他却抱歉的不得了,连忙一一捡起,大手不着章法地重新叠好,整整齐齐地复位,辫套蹦到了桌子下,他费力地找到,脑袋还被桌子磕到了。

她光着,在被子里,想要穿衣服说不出口,因为他叠得那么认真……

一小时后看似正常告别,但天知道俩人都是落荒而逃。

一场莫名其妙的床事,与爱情无关,甚至有点荒唐。事后俩人没有再联系,过了很久之后,有一天高慎忽然打电话过来,她才发现他俩都不是讨厌那一晚的事情,而是都心照不宣地做了一段比较长的思考,而当他确定了主意后,刚好她也确定了。

所以,真正在一起后,她是认真的,直到江曲向她委婉礼貌地提出那个暗示……暗示也好请求也罢,都不可否认是一盆凉水。

但世界上的事情变数太多,如果当时公开了,不见得后来不纠结,因为两人的相处中,何繁逐渐感受到了不适、不舒展,尤其同居后的那半年,她越来越发现这段感情走不下去了。

如果关系在她提出分手那时停止就好了,偏偏要有许多真相浮出来,饶是她性情冷静,也出离愤怒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高慎抱着所谓的自尊,一直不把真相讲出来?她理解他要面子,也明白人人都有封存旧事的权力,但情况不一样,她在负重前行,就算程英当年脚踏两只船不应该,也不该是她插脚介入他们感情世界的理由,她有心理包袱,所以江曲的担心她无从辩驳。

如果高慎早一些讲出真相,即使仍然不对外公开恋情,她的心理状态也势必是不一样的,整个关系可能就不会那么的不舒展。

都不重要了,分手这五个月,她有过纠结有过心软,直到程英那晚摊牌后,她彻底冷心了,不论高慎是自尊心使然,还是不屑回顾,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过。

这种意难平诉诸于口很不大气,她原本打算冷处理,但高慎端端地追到了这座小城,她如鲠在喉的东西他视作浮云,若如此,她也无须讲究什么大气不大气了,分手还讲什么好印象,那本身就是一种优柔寡断,真正的分手就是陌路。

于是她说了,痛痛快快地说了,效果很凌厉,高慎的表情几近于僵硬,空气凝固了几乎五分钟之久才出声:“何繁,你听我说……”

她打断:“我知道,你希望重新来过,可是高慎,你觉得我是那种决定好事情后还能转圜的人吗?”

她开门下车,拿了自己的果子,也拿了高慎的那只纸袋,但纯属给面子,她说:“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们分手归分手,但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也没有现实条件可以做到永不相见,但是谈论感情问题仅限于这一次了,我不希望再有过界的交集。”

高慎的表情晦涩不明,虽然很纠结,但是没有做进一步辩解,他下车帮她关好门,站在后面望着她渐行渐远。

刚才何繁所言,其实是有着很大的误会,如果不是何繁今天说起,他也可能会永远无法察觉这个误会的存在。

如果非要刚才解释,他也有思路,但是他如今谨慎了,不希望再因自己的大意或者冲动影响俩人关系的修复,他得重新回顾和梳理一下。

何繁回到市里是第二天上午,一进屋满地是水,管道不出所料地出问题了,打电话叫来水管工,修理的当口赵学勤来了,她和方姐为了坐火车不那么累赘,昨天让单位的车把行李箱捎回市里,赵学勤现在给她送了过来。

见家里正在维修管道,赵学勤脱下外衣,挽起袖子干了起来,他动手能力强,很快就搞定了,眼见着到了饭点儿,不好让人家忙了半天饿肚子走,何繁便简单下了点面条。

赵学勤告诉她管道老化很严重,可能会经常坏,单位明年的规划纪要中说要给单身职工安置宿舍,他建议何繁提前申请一间。

他知分寸,只字不提别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他冷静了不少,高慎那种男人,不是爱过就能轻易忘掉的,况且高慎还没有打算放手的前提下,何繁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即使现在做了决定,也是违心的。

人人都有梦想和初衷,而他的梦想就是仕途顺遂,当然,他并非抱着官本位的思想,也并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真心想当一个好干部,想拥有一片发挥自己才能的舞台,实现自己的价值。

在跟何繁相处的那二十一天里,他确实有点抛却功名利禄醉心温柔乡的趋势,但被高慎当头棒喝之后,他冷静了下来,他的梦想需要有一个绝对稳定毫无后顾之忧的家庭做后盾,妻子可以不够贤惠,但是如果有感情纠纷他恐怕没有精力去应对,再者,官场上名誉也很重要。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平常心看待这件事情,他不会再追问何繁的决定,如果她能果断厘清,他们就继续往前推进,如果不能,他也能理解,并且也会尽量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这种心理他没说,但是何繁早有预料,她从小独立思考惯了,虽然话少人静,但心如明镜,除了跟高慎被情迷了眼失败了,其他事情基本走一步看三步,少有看偏的时候。

赵学勤告辞的时候,尤霖回来了,一进门便尴尬了一下,因为赵学勤正在穿外套。这个家没有高慎以外的男士造访过,而高慎来的时候也没有脱过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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