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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惠卿来到王府天色已晚，来探病的人大多已经回去了。吕惠卿因是常客，门上直接领入府内，只在内花厅里略等了片刻，王府老仆便直接引他去了王安石的寝室。

  吕惠卿见王安石疲惫地躺在榻上，只几日不见，越苍老得厉害，也甚为感概，轻声道：&1dquo;家中有些杂事，下官探病来得晚了，相公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王安石虚弱地笑笑：&1dquo;无妨，此病来势虽猛，去得倒也快，幸得御医诊治，现已无大碍了。”

  吕惠卿忙道：&1dquo;没事就好，相公还是要好好保养身子，朝廷不能一日无相公啊。”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道：&1dquo;这话言过其实了。我如今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这次急病更是险些丧命，朝廷之事还需吉甫多多费心。”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王安石罢相前，二人是志同道合的战友，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吕惠卿不由怔怔地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居然无话可说了呢。

  王安石轻咳一声道：&1dquo;吉甫此来除了探病，还有他事吗？”

  吕惠卿见室内并无他人，直言道：&1dquo;实不相瞒，御史蔡承禧上章弹劾吕升卿，说他挟下官之势招权慢上。还在真庙御碑上刻石，下官心中甚为不安，特来请相公指点。”

  王安石沉默片刻问：&1dquo;确有其事吗？”

  吕惠卿忙道：&1dquo;升卿为人虽张扬了些，但并非不知轻重，在真庙御碑上刻石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王安石正容道：&1dquo;如此，便叫明甫照事实分析好了。只是我还是要劝一句，吉甫如今位高权重，更要好好管束家人。爵禄名利，乃天下公器，万万不可徇私。”

  吕惠卿料到他会由此说，但内心还是忍不住隐隐失望，表示受教之后，见王安石精力不济，似要朦胧睡去，只得起身告辞。

  刚刚走出王安石的寝室，却见王雱拄拐杖缓缓走来，吕惠卿一愣，笑着上前道：&1dquo;是元泽啊，腿可好些了？我知道京中有一名医最擅长治疗痈疽，元泽不妨一试。”

  王雱淡淡一笑：&1dquo;参政这一向少见，不过癣疥之疾，不劳参政挂心。”他不等吕惠卿接话，便又拱手道：&1dquo;爹爹还等我去侍疾，恕不奉陪。”言罢转身而去。

  吕惠卿出了王府，已接近亥时，天气却无丝毫清凉之感，晚风吹来，带着湿热的气息，让人觉得愈烦躁。突然听到轰隆隆几声雷响，没过多久，大滴大滴的雨点急急落下，老仆忙提醒道：&1dquo;参政，这阵雨来得猛，我们去旁边铺子里躲躲吧。”

  &1dquo;躲。”吕惠卿长叹一声：&1dquo;以天下之大，我们尚且无处可躲，何况区区一京城。”他也不打伞，径自翻身上马而去。

  这一天，云娘照例来给王雱的病腿施针，沉默片刻突然问：&1dquo;蔡承禧弹劾吕升卿的奏疏，是侍讲授意的吧。”

  王雱笑而不答，轻轻道：&1dquo;娘子开的四妙勇安汤，倒是很对症，这几天觉得腿轻巧了好多。”

  云娘恍若不闻问道：&1dquo;王相公知道这事吗？”

  王雱冷冷道：&1dquo;娘子的话太多了。爹爹是正人君子，但如今世道，正人君子是坐不稳宰相之位的。有些事，爹爹不肯去做，就让我出手好了。”

  云娘提高了声音道：&1dquo;侍讲出手，与王相公出手能有什么区别？若王相公知道此事，他会如何看待你，又会何如看待自己？党同伐异、打击报复，又岂是君子所为？”

  王雱轻轻一笑道：&1dquo;娘子还是太天真，自从吕惠卿授意他人整治小叔开始，或者更早一些，自从他任参政执事开始，为了一心向上爬，他已然站在了爹爹的对立面。这一步踏出，就再也不可能回头。纵使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王雱缓缓拄拐而起，冷冷道：&1dquo;官场原无君子，只论成败，不论对错。更何况，吕氏兄弟是嗜利小人，以权谋私之事比比皆是，有的是把柄落在我手里。”

  云娘反问道：&1dquo;若吕氏兄弟一去，下一步大概要轮到章惇了吧，侍讲不是怨他党附吕惠卿吗？如此一来，党羽翼尽除，试问还有谁会襄助王相公推行法，达成初心？”

  王雱提高了声音道：&1dquo;娘子别忘了，我可以做爹爹的臂膀，论才华、论能力，我自信不落人后。只要给我三年时间，定然让法成效大显。”

  云娘此时才算真正知晓了王雱的野心，她叹息一声道：&1dquo;章淳与吕惠卿不同，他党附吕惠卿只是权宜之计，且与王相公没有利益冲突，这次你不能动他。”

  王雱冷冷道：&1dquo;娘子这是妇人之仁，若要找吕惠卿的把柄，自然会牵连到章淳，此事我自有主张。”

  83.不知衰境两侵寻

  王安石急症痊愈后入宫谢恩，按照惯例，御医为官员看病，病人是要给钱的，赵顼笑道：&1dquo;卿此次不必按常例支费了。”

  王安石坚持道：&1dquo;谢陛下眷顾之恩，臣不敢破例，请陛下成全。”

  赵顼笑笑道：&1dquo;如此，卿便少付一点吧。”

  王安石也忍不住笑了，奏对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赵顼推心置腹问道：&1dquo;蔡承禧弹劾吕升卿一事，卿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