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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为特殊身份和生长环境，逼出了深沉的性子，城府自生，却并不十分喜欢浮华诡谲的阴谋机巧。就这一点而言，和子周耿直的脾气颇为相投。子周跟大哥论辩，着急在道理上逻辑上压倒对方，往往顾此失彼，自曝漏洞。长生则直奔主题，不管其余，稳守阵脚，不屈不挠。虽然不一定能说服对方，但对方也常常拿他莫可奈何。每每此时，子释就会想：这顾长生也是块璞玉，大将之才。子周和子归抄经的原文，都是子释自己书写，一笔&ldo;温氏还真楷书&rdo;，为的是让他们打好底子。字体清圆端正，筋骨疏朗挺拔，大方雅致。长生也想练练，子释叫他写了一篇字，看了看，道：&ldo;提转之间虽然有些生疏，却自成体势，很有看头。若经常写的话会更好，没必要临帖。&rdo;子释翻了翻手里的作业，见长生只顾低头吃饭，样子实在有些不同寻常，问道：&ldo;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之前街上吵吵好一阵，出什么事了？&rdo;长生放下筷子：&ldo;打北边来了好多难民。说是……西戎军队正在清理沿江两岸。&rdo;把镇上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慢慢讲到西戎要打通水道，听闻有水师大将投降这些事。子释站起身，愣了半晌，又坐下。望着长生，决然道：&ldo;咱们明天一早就走‐‐若这些消息都是真的，东南只怕差不多全完了。有水师相助，练江彻底被控，楚州早晚不保……&rdo;忽然轻声惊呼，&ldo;啊呀！糟了！这样一来，无法过江，要进入蜀州，可真的难于登天了。这下子怎么办……你回来一直苦着脸，是不是为这个犯愁呢？&rdo;长生还能说什么？当然配合的点点头。子周子归早围了过来。听出形势严峻，见两个哥哥表情凝重，乖乖的坐着不说话。良久，子释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ldo;顾长生。&rdo;这一声叫得郑重。长生有点奇怪的看向他。&ldo;明天一早，你自己走吧。&rdo;子释顿一顿，&ldo;我给你画一张地图，凭你的本事，没有拖累的话，多半不会被西戎兵抓到。若是运气好，也没准能伺机过江，从封兰关入蜀……&rdo;&ldo;李子释！&rdo;长生霍的站起来，一股莫名火气霎那涌上胸间，无处发泄，憋得不知如何是好。&ldo;顾长生，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应该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当初救你，也就是顺便。这么长时间蒙你多方照应，实在仁至义尽。此刻我劝你走，并非无私。不是不想拖累你，而是不该拖累你……&rdo;子释语调平平淡淡，姿态悠悠闲闲，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明天早上吃什么。&ldo;生逢乱世，只可怨天，不能尤人。何必大家绑在一起自蹈死地？能有人活下去，总是好的……&rdo;长生低头看他。清瘦文秀，才华横溢。这样漂亮，这样聪慧，这样柔弱，又这样坚强。脑子里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如果自己走了，这个人，一定会在战火兵刀中尸骨无存。&ldo;李子释，你看着我。&rdo;伸手抓住他的肩膀，&ldo;要走一起走。这和你们救不救我没有关系。我喜欢人多热闹。我喜欢子周和子归‐‐不想他们陪着固执愚蠢的大哥等死。&rdo;子释仰首瞧他一会儿，笑笑：&ldo;随你。&rdo;又问，&ldo;你不是出去买东西，东西呢？&rdo;&ldo;呀，忘在王老头的铺子门口了……&rdo;百姓刍狗第二天一大早，四人向房东胡三娘辞行。&ldo;李哥儿身子还没好利落吧？怎的突然这样急……&rdo;&ldo;不碍事了。这些日子多谢三娘关照。&rdo;母女俩对这几个温文有礼模样俊俏的房客很有些舍不得，直送到大门外。临走，子释正色道：&ldo;三娘，西戎兵不定什么时候会来，三娘还是早作打算的好。&rdo;&ldo;不是说只在练江两岸……&rdo;&ldo;看他们的势头，可不是抢够了杀够了就走人的样子……这锦夏江山多半要保不住了。来是一定会来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三娘，我看，早点儿给喜妹找个好人家，危难之际，也能有个照应。&rdo;喜妹红了眼眶：&ldo;李家哥哥，顾家哥哥……&rdo;胡三娘本是精明能干的女子，听了子释的话却有些发懵：&ldo;李哥儿，你是说……当真要改朝换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能躲到哪里去？&rdo;&ldo;深山老林，荒郊野岭，穷乡僻壤，异土他乡……天下这么大，只要运气不太差，总有地方能躲一躲。若真是改朝换代，熬过兵荒马乱的头几年，等改完了换定了，小老百姓还照样做小老百姓好了。&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