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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况很好,应该再过一两日就能出来了。”出了结界,异尘跟林残和卫琰道。

“其实‘血祭’早在一百三十多年前就发病过。当时是在下河城隶属的一个村庄里,人们以为那个村受了诅咒——事实上也可能就是诅咒——见无药可医又传染迅速,就将全村人堵在村内,活活烧死。我母亲就是死在火海里的,只有我和我……姐姐,逃了出来。”他道。

林残沉默了一会儿,“……你没跟我提过。”

他看着异尘的眼睛。

他们曾经无话不谈。他知晓异尘的许多过去,但不知道,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

如同两潭死水遥相隔望般的对视。泛不起波澜,只从对方的眼里看到陌生与疲惫。

异尘先别开眼去,“因为回忆起来很累……”他道,低头用指节抵了抵额。

那时身为异族的他们,和村里其他非贵族的村民一样,无力反抗,他母亲拼死将他和姐姐埋在土里,只留下一小方呼吸的地方,为了方便他们出来,土盖得不厚,表层的土很烫,姐姐趴在他的上面挡着他,他缩在下面听着她被烫灼的嘶哑哭叫声,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血的液体淌到他身上。

火烧尽之后,他们逃了出来。母亲死了,姐姐背部烧伤,半张脸毁了容。姐姐病情加重,拼命咳血,他也是急昏了,割自己的血喂给她,想着失什么补什么,结果姐姐的病竟然渐渐好了。

她不是他的亲姐,是母亲收养的混血孤儿,自小从他母亲那里学了一手好琴,后来她带着他辗转到了魔都,入了觞情馆,遮起半边脸,做了艺妓。也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当时做歌姬的木真真,她和他姐姐是一唱一弹的搭档。

再后来的事情……他双手捂了头。

林残皱眉上前一步,站在异尘身后的袭灭却比他更快地抬臂、从后面挡住了异尘的眼睛。

异尘深呼吸了几口气,推开袭灭,“没事了。”

“……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全村没有出现病状的,就只有我母亲和我两个异族人,”他道,“我本身对‘血祭’免疫,我的血就是药方。”

“但以你一人之血,就算流尽了,也救不了几人……”卫琰道。

“如果是血的话,”林残沉吟,“血族应该有办法。”

第二日议事会后,林残与卫琰便留了血族长老密议。异尘没去,议事会的长老大多不是经历过、就是旁观过当年的“回巢”事变,他并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回来了。给林达又服了一碗血,他便出去大街上四处溜达。

那天夜里林府里便多了几个血族人。异尘颇有点为魔界众生贡献自我生命的悲壮,一边自我唏嘘赞叹着一边放了一大缸子血,完事了惨白惨白地往袭灭身上一倒,微弱地呻吟了一声,“我死了,拖回去用被子埋了……”摸索着凑到自己脸边的袭灭的手臂就咬下去。

缺什么吃什么补什么,蛇血也是大补,唔……

回去一埋,直昏天黑地睡到第二日正午才醒,爬起床仍是气虚,昏沉沉地任袭灭给他洗脸漱口束发穿衣服,头重脚轻地一拉开门,林残站在外面。

“你醒了。”林残作出的是一副正要推门的样子,面色一如既往的冷肃。

异尘打着哈欠,“怎样了?”

“正在尝试与血族圣树相融。”林残道。

“那便好,没我的事了我就出去逛逛,”异尘说着往外走,回头,“你今日不开会?”

“就去。”林残淡淡一句,带着身后侍卫走开。

他穿得还是昨日那一套衣服,眼角淡淡的黑。一夜一晨里结在发上的冷霜被阳光晒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接下来几天林残都每日开会、办事。影族的族长、议事会的最高长老,成天有做不完的事,堆成山的公务,一直都很忙。加上这一段日子里魔界状况百出,更是忙上加忙。白日里外出,夜里在书房理事至深夜才去歇息。

异尘也很忙。忙着抓紧时间领略新一代的魔都风情。

如今戒严时期,怕他四处走动不方便,林残原本要派几个家臣带着他,被他拒了。林残便只给了他一个通行令牌。新集市、大剧院、占卜屋、古城墙,寻常人能去的去了,祭庙、魔神殿、精灵堂,常人不能进的也凭着那张牌子出入自如。

几日下来,异尘摇着他那把拉风的扇子把大变样的魔都逛了个遍,白日里四处看新鲜、调戏过往美人,晚上就去花街约会漂亮姐姐们,喝得摇摇晃晃回林府,洗洗倒头就睡。

有意无意,他们俩人自那天正午以后,再没见过一次面。

血族那边传来好消息,血圣树与异尘的血液相融之后,开始循环孕育新血,成品再过几日就能取出试用。

林达病情转好,与他一起染病的两个婢女异尘也买一送二割血大放送,几日后确认痊愈统统能够从结界里出来。只是林达原本自小体弱,不能多受风,陪着异尘逛街不多会儿,就觉得不适,不得不倒回府去。

异尘送他回府,正逢天空中金色大鹏呼啸一声盘旋而下。

“还要去哪儿?”林达看着异尘转身要走,“也不急这一时啊,晚膳时间快到了,在府里用了再出去玩吧。”

异尘扬扇遮了面嘿嘿地笑,“花街的姐姐们等着我呀,要不小达达你也一起来?”

出门来迎人的林府二管家赶紧把自己家纯洁无辜的小公子拉了就走。

这一夜又是顶着月亮回林府,喝得一脚轻一脚重。异尘数着步子往自己房里踱,突然听到咔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人影立着。

异尘也是真喝醉了,抬手就嘿嘿的笑,“嗨,好久不见。”

“……”

的确是很久不见。

林残沉默地立着,看着异尘一溜小跑过来,然后一跃翻上了屋顶,站在他面前。

“五十……唔,八年了,你这个习惯倒没怎么变。”异尘笑道。

月色好的时候上屋顶想事情是林残的老习惯,实际上是小时候跟卫琰混出来的,那时候卫琰就喜欢大半夜地拉着他上去赏月聊天。他们俩那时都较同龄的孩子早熟些,聊的那些话题都是林达听不懂、雷龙不感兴趣的家界大事,卫琰偶尔也跟他唠叨雷龙又闯了些什么祸,他也跟卫琰说林达最近身体又不好、府里四处寻稀有的药材。后来卫琰眼瞎了,爬上爬下不方便,跟他约在屋顶甚至军营帐篷顶的也渐渐变成了异尘。

“你现在还常跟小琰这样?”异尘问。

林残冷淡地道,“各为族长,大半夜凑在屋顶上成何体统。”一旋身下了地。

异尘晕乎乎地跟后面嘀咕,成何体统,那你现在还爬上来做什么。也跟着跳了下来。

“你府上有好酒么?”他跟在一直冷着脸往前走的林残后面,“我刚才还没喝够,我们再喝俩杯吧?”

林残顿下脚步,道了一句,“这么晚了,没什么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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