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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驱虎三（第1页）

按照双方的约定，平安城中所有人放下武器，将粮食留给官军，只带了几天的口粮，全部撤出城墙之外。除了随身的一点细软，他们几乎把全部家当留在了原地。赵环儿带着这几千人的队伍，迤逦出城，向东南方山林走去。队伍中携家带口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走出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家的方向，此起彼伏的哭声在山林里连成一片。

赵环儿选择这个方向是有原因的。这座葫芦山的山坳里，隐藏着工匠司的七八间火器作坊和铁匠铺。而在不远处的半山腰，就住着与平安城结为兄弟的邦查部落。赵环儿派潘古木兄妹去联系邦查和其他几个兄弟部落，然后将居民分散开，暂时安置到各个部落中去，赵环儿自己则和大部分巡检司战士在作坊里安身。

淳朴的原住民丝毫没有因为往日强大的盟友落难而翻脸无情，他们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平安城的居民。几位部落领齐齐聚，要履行当年的誓言，为平安城讨回公道。赵环儿虽然心中感激，但却不能眼看着他们往刀尖上撞，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双方约定若时机成熟，只要平安城有需要，大家随叫随到，这才散去。

等一切喧嚣终于沉寂下来，夜色已经深了。赵环儿裹着一条披风，独自坐在山坡上，仰望天空的繁星。山风呼啸，她觉得身上有些冷，抓住披风边缘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她忽然回想起，那个人的臂膀也曾这样紧紧拥抱着自己，他是那么的坚强和无所畏惧，又是那么温柔体贴。此时，在外人面前支撑了许久的坚强外壳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赵环儿低下头，任凭泪水一滴滴落入脚下的青草丛中。枫郎，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真的好累！

江枫醒了。

此时距离他摔落悬崖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船队已回到了新南港。

这次南海大战，注辇水师元气大伤，南海的局势被搅动得天翻地覆。注辇气势汹汹的扩张势头被遏制住了，本已亡国的哲罗和潘迪亚掀起的燎原之火，动摇了注辇国的根本，使他们不得不全面收缩。在今后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注辇国陷入长期的动荡和分裂，虽然偶有回光返照，但再也未能重现包揽天竺海的辉煌。阿朱在众望所归之下，登基建国。他舍弃了代表贪婪和杀戮的朱罗姓氏，改名波罗迦罗.摩巴忽，将都迁往中部重镇波隆纳鲁瓦，建立了新的王朝。

在南海舰队东返之际，阿朱与张振玉面对大海庄严盟誓，平安城与僧伽罗永为兄弟之邦，锡兰所有沿海港口都对平安船队开放，永不征税，并在岸边立碑为证。至此，从平安城起始，途径新南港、满拉加，直通锡兰和天竺的商路终于畅通无阻。虽然双方立下誓言的目的仅仅是出于宣示友谊与信任，但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事件标志着由华夏文明向西方开拓的航路第一次建立了真正稳固的基础。此后，贸易的展，文化的交流，将会深刻改变沿途各地的面貌。人类历史的船头，已经不可逆转的改变了方向。

离开锡兰之后，各国船队纷纷散去。末罗瑜人回到满拉加，宣布重建三佛齐王国。但由于三佛齐早已失去往日的凝聚力，不久之后，末罗瑜人在满拉加周边也建立了自己的国家马来亚，他们头脑灵活，重商守信，虽然没有三佛齐当年在南海的地位，却也蓬勃展，一派欣欣向荣。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十二月初一，南海船队回到占城新南港暂时休整，修理船只，补充给养。第二天早晨，守在江枫身边的十兵卫忽然现，江枫缓缓睁开了眼睛。江大郎醒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沉浸在巨大喜悦里的同伴们互相拥抱，拍打着肩膀，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全城的人，连占婆王都亲自前来探视。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江枫虽然睁着眼睛，他的眼神却失去了焦点，他因长期不进食而导致虚弱不堪，说话都没有力气。只有靠近他颤抖的嘴唇，才能隐约听到他在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纲日记

坠落，坠落，似乎永无止境的坠落。白光冲天而起，爆炸激起的烟尘四下飘荡，一阵狂暴的气流将我猛地抛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在迷离之中，绿色的大地扑面而来，随后便失去了知觉。人居然会梦见自己昏迷，这真是奇怪的经历。而更奇妙的是，我身上的纹身开始散出淡淡的光辉，将我全身包裹起来。接着，意识就像水滴滑落池塘，一点一滴，慢慢汇聚，当表层意识陷入沉睡之后，一些模糊的原始记忆，被唤醒了。两片碎片承载的信息，不再是一个个破碎的画面，而是在我脑海里一片一片的拼接起来，形成一些连贯的事件。

我可以看到一张焦急悲痛的面容，那是父亲。我们躲在中央银行坚固的地下金库里，仍可以感受到大地在连续不断的震动。我所经历的，正是这个时空人类面临大灾难前的最后一刻，蜷缩在这里的人们，就像被飓风波及的一群蚂蚁，在这末世的大灾难前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下一刻，我来到了自己出前的场景那是一间充满乳白色柔和光线的房间，窗外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然而我知道，那只是虚幻的假象。真实的世界残酷到让人没有勇气去看一眼。我已经成为了一名旅行者，承担着人类文明复兴最后的希望，悦耳的女声在我身边响起“旅行者，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想。我不能说话，因为我已经舍弃了肉体，只能这样与她交流。

“去吧，去把它们带来，时间不多了。”于是白光亮起，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原来如此！我来到这里全部的意义仅仅是那几个碎片而已，这就是真相！难道这才是命运赋予我的使命？难道我真的只是一个过客？在这个世界努力了那么久，到底为了什么？我爱过的，恨过的，为之奋斗的，难道真的毫无意义？没有人能给我答案，此时的我，与当初被雷电击中后的状态一模一样。只不过心中的痛苦因为记忆的显现而更加清晰。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模糊的人影聚拢在我身边，他们压低声音急促的交流着，话语中透露出焦急和紧张。不过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就像隔着一层浓雾，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忽然，“平安城”“赵姑娘”几个词隐隐约约落入我的耳中，我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平安城？赵环儿？环儿她怎么了？平安城出了什么事？

迷雾渐渐消散了，身边的人影清晰起来，那是张振玉、十兵卫与常和。一瞬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过从河滩血染的泥泞中挣扎求生，到重建平安城的意气风，从扬州码头的纵身一跃，到长江水战的大呼万胜，从飞马踏浪救出小乙，到爆炸火光中环儿宜嗔宜喜的俏脸......这都是实实在在生在我身边的事情，我已经在改变着这个世界。这些有血有肉的人，他们的命运因我而不同，我们的生命如此深刻的纠结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所以，我要站起来，这不但是为了自己的使命，也是为了他们！

我后来才知道，平安城出的信刚刚送到这里。飞奴送信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太可靠，有时候三天能到，有时候却要七八天，鸽子若是不幸死在半路，消息就会完全断绝。我听见常和道“消息出已经过了八天，此时回去也晚了，敌强我弱，咱们不能贸然行事！”三人交谈了几句，忽然想起不应该在这里说话打扰我休息，便一起走出门去。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赵环儿的脸，“枫哥，我等着你！”她的笑容如此的真实，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一切困惑和犹豫。我挣扎着坐起来，长久不曾使用的肌肉一阵颤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肋骨，如同有一把刀子不停的戳刺。我咬着牙，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步步挪到门口，将肩膀靠在门框上，用力推开了房门。

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让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三人正在低语，听见响动，回头看时，便见到脸色苍白的我站在门口，摇摇欲坠。我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对三人道“咱们……咱们回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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