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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离别（第1页）

火红的枫树叶子从枝条上飘落下来，粘在梵妮乌黑亮丽的头上。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目光正追随着一只斑鸠。

那只斑鸠生得又大又肥，脖子上遍布点斑。比起坐在长椅上的女士，它更在意她手中的面包。此刻她正像施撒恩惠的女神，将那块香脆可口的面包捏碎成块，向街道抛去。每这么做一次，斑鸠就会扑腾几下，追赶出去，啄食卡在街石缝隙里的面包屑。

梵妮故意把面包屑撒得越来越近，直至她的脚边。趁着这只斑鸠埋头猛吃的时候，她把手探到温暖的鸟腹底下去。它应激地扇了两下翅膀，但很快就在梵妮的手中站稳，任她将自己举到半空中。

“你好啊。”梵妮轻声说着，用食指不断揉着鸟的脑袋。

“咕-咕咕！”斑鸠惬意地出点声响。

“我不建议你用手捧着它。”第三者的闯入吓到了斑鸠，它从安逸的状态中醒来，扑翅起飞，将梵妮头上的枫叶也叼走了。

“姐姐。”梵妮捏着斑鸠留下来的羽毛。“你吓到它了。”

“鸟总是这拉一坨，那拉一坨。没多久你的裙子就要被它弄脏了。”罗曼穿着绣着狮头的玫瑰红羊毛衫，外面裹了层鞣得很软的皮衣。就这样站在她姻亲妹妹面前，说道。“你不是要坐马车回岸林堡吗？怎么在港口前玩鹌鹑？”

“那只是斑鸠……”梵妮朝着羽毛吹了口气，它立刻飞散到天空去，乘着渐凉的秋风飞向大海。“我在这里，是想最后再多送你一程。”

“怎么，还没被我烦够啊？”洛克哈特家的女剑士笑起来，已有几分狮子的风范。“幸亏这场宴会结束了，不然我脑袋里有趣的酒馆故事都快跟你讲完了。对了，你真该看看我们那个瓷娃娃公主的脸色，估计她还在猜你有没有看到她那宝贝呢！”

“你这一回去，又可以听到好多新的了。”梵妮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不舍。“我应该再带你回岸林堡，招待你多住几天。但你肯定不听我的。光是在睡前，我就已经听你说过不下一百遍，你回碧草城以后，马上就要以游侠骑士的身份出游。真不知道是谁急着从海韵城离开嘞。”

“不要这样伤感嘛，好妹妹。”罗曼捏起梵妮肉乎乎的脸颊。“换个角度想，我又可以搜罗一大堆故事讲给你听了。”

“你这性格真跟我那三哥一样。”瓦赫尼亚之女说道。“他也整天想着去到处游历，大家都劝不住他。”

“哼，让他生到洛克哈特家试试。”罗曼松开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老亚瑟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听他的安排。他甚至希望我是个男人，这样就能多给他搭把手。我才不听他使唤，这次回去就和他说明白来。”

谈话间，船已经从峡湾外缓缓地露出了一头桅杆。姐妹俩的分别时刻近了。

“梵妮，你真要舍不得我。那我离开图顿前，再去岸林堡陪你几天。”望着渐近的航船，罗曼的心中也升起一片不舍。“说实话，我宁愿在这里多陪你几天。野林实在太恐怖了。”

“不用来找我，说不定我不在家呢。”梵妮的目光向四下扫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梵妮。你这内向的家伙，待海韵城这么舒服的地方都嫌七嫌八，除了岸林堡这个老窝能让你安逸地呆着，你还想去哪里？”罗曼说笑着，可她逐渐意识到梵妮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表情整个儿地僵住了。“傻妹妹，你怎么了。你想到哪里去，又不肯跟我说呢？”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梵妮低下头。

“你这哪里是开玩笑。”罗曼强硬地想让她抬起头来，却第一次从这个妹妹身上遭到了反抗。但她的力气更大，直接将梵妮压制。“梵妮，别闹了。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想要到伊苏林海去找那个叛徒？”

瓦赫尼亚之女的下巴被罗曼掐住，动弹不得。她躲避着罗曼审讯的目光，嘟哝道：“不要告诉凯瑟琳大姐听……”

“别犯傻。”罗曼撒开她的下巴，以握剑的力气捏住梵妮的肩头，让她疼得差点叫出声来。“别一口一个凯瑟琳大姐凯瑟琳大姐的，你不是个小孩子，而是岸林堡的主人了，瓦赫尼亚的半个家长！我们出席这场宴会，看似稳定了局势，但那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无数算不清的账在等着。这种关头你居然——”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梵妮的泪水正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到自己的手上。

“你真让我伤心。”罗曼松开钳制，背转过身，望向缓缓入港的船只。“凯瑟琳嫂子把你交给我照顾，不是让你和我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地去骗她。你不该那样做，我们是家人。”

“姐姐，对不起，我……”梵妮试着去拽动罗曼的袖子，“原谅我……”

“梵妮，你不该对我寻求谅解。”罗曼慢慢地回转，面对梵妮，将她抱进怀中。“你该原谅你自己。你的未婚夫——他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你一开始没选择相信他，你现在就不能挽回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

“哭出来吧。你只是在这里太累了，不能好好休息，所以才理不清楚头绪。”罗曼轻拍着梵妮的后背，让她能好受些。“那我们约好。我不会告诉凯瑟琳嫂子你在这儿看到了什么。你呢，不要冲动，回岸林堡之后好好地想一想该干什么，懂吗？一旦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写信给我。你署名得特殊一点，这样我就能第一时间把信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到。”

“嗯……”梵妮擦掉泪水，免得弄湿罗曼的衣服。

“我该走了。”身后的船只放下了舷梯，水手们急忙下船，他们要补充点淡水。人群正朝这里走来。罗曼压着梵妮的肩膀，用普林顿的方言对她说：“再见，妹妹。愿你保重。”

“也祝你平安。”梵妮以普林顿方言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