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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泽瞪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想直接把人扭送到派出所，正一正社会风气。孟老太捂着胸口，盘算了一圈没想起来自己离开好些年的闺女有什么姐妹，那外孙怎么会有表弟呢？

  &1dquo;老孟！你走运了！林老师居然是你的外孙！”围观群众很兴奋。

  &1dquo;是个屁。”萧泽盯着林予，把手上的残疾人证明丢给对方，&1dquo;行骗到我头上了，不想挨揍就麻利滚蛋，少他妈忽悠老头老太太。”

  林予擦干眼泪，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1dquo;姥姥，你插队下乡那年是不是住在一户姓董的人家里，那家的姑娘经常做饼子给你吃。”

  &1dquo;回城以后你还经常寄东西给她，还约好以后接她来城里玩儿。你们说将来生了孩子，一男一女就结婚，都是男孩就做兄弟，都是女孩就做姐妹。”

  孟老太赶紧握住林予的手：&1dquo;老师，你算出来的？”

  林予又开始哭：&1dquo;一半是算的，一半是听我姥姥讲的。”

  孟老太难以置信地问：&1dquo;你姥姥是董小月？你妈是囡囡？”

  街边哭声阵阵，巡逻的城管都忍不住驻足围观，也忘了驱散人群，公园里的保安在栅栏里张望，也关心生了什么。

  林予眼鼻通红：&1dquo;我没妈了&he11ip;&he11ip;”

  萧泽郁闷到极点，没妈了不起吗？

  一老二少进了附近的茶楼，孟老太扶着林予，萧泽跟在后面。三人叫了满桌的点心，外人看着倒真像两兄弟陪着姥姥吃早茶。

  孟老太嘘寒问暖：&1dquo;吃这个，快给我讲讲，你姥姥和你妈后来怎么样了？”

  &1dquo;后来&he11ip;&he11ip;”林予戴着墨镜飙泪，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1dquo;农忙的时候姥姥在玉米地里走的，我妈身体也不好，比姥姥走得还早&he11ip;&he11ip;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he11ip;&he11ip;”

  孟老太心疼极了：&1dquo;我的小月姐命苦啊，囡囡和我的娇娇一样，让我们白人送黑人，可怜你和小泽没妈疼&he11ip;&he11ip;”

  萧泽额上的筋脉突突直跳，吞进俩虾饺压了压。

  &1dquo;姥姥，”林予拿着筷子，边哭边塞了个红薯糯米糕，&1dquo;我姥姥经常讲你和娇娇阿姨，还说娇娇阿姨生了小哥哥，让我以后和哥哥一起玩儿。”

  孟老太给林予擦眼泪：&1dquo;你小哥哥已经成大哥哥了，他又高又帅还有钱，以后有困难就找他。”

  萧泽正欲作，手机突然响了，桌对面的哭声终于停止，仿佛在等他听电话。按下接通，他仍盯着林予，冷冷地说：&1dquo;喂？什么事儿？”

  &1dquo;语气挺冲啊，出事了？来喝酒么？”

  电话那头是萧泽的朋友江桥，他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接着起身就走。他可受不了这老糊涂和小神棍了，简直侮辱唯物主义和科学展观。

  走之前没忍住叮嘱了句：&1dquo;姥姥，请顿早茶就得了，输钱我能忍，骗钱我忍不了。”

  萧泽已经走出了茶楼大门，林予摘下墨镜往桌沿上一趴，恨不得来一场泪漫金山。他压抑、悲愤、委屈，哼哼唧唧地哭诉：&1dquo;姥姥，我不是骗子。”

  孟老太摸他的后脑勺：&1dquo;姥姥知道，别理你哥哥，他横惯了，就那副德行。”

  萧泽确实横惯了，家庭条件优越，自身条件也优越，在单位是队长，一向高标准严要求，活了二十大几岁从没怵过谁。

  但现在不是横不横的问题，贾宝玉喜欢天上掉下的林妹妹，这种瞎着眼算着命砸下来的林弟弟就算了吧。

  他回家换洗了一趟，然后才开车去了江桥那儿。北区不那么繁华，但却是市里年头最久的区域，住这片儿的人还都来劲，看不上外地人和其他区的。

  七八间酒吧潜藏在仓库群里，全部由旧集装箱改造而成，彼此之间还夹杂着私房菜馆和摄影工作室。萧泽的吉普动静不小，横冲直撞一个摆尾，刹在了&1dquo;妖娆”门口。

  妖娆大白天的生意还不错，江桥在吧台后面算账，翻两页喝半杯，喝完又忘记算到了哪儿。他见萧泽进来，把小冰箱里的冰镇炮弹酒端出来，打招呼说：&1dquo;怒气萦绕，我看大事不妙。”

  萧泽坐下直接干了半杯：&1dquo;辞职改成了休假，老太太又不安生，我都想剃度出家了。”

  &1dquo;别啊，那我们老板多伤心。”江桥看看表，&1dquo;上个月营业额喜人，他旅游去了，还说等回来了教教你招揽顾客的秘诀。”

  萧泽有处临街的小洋楼，一楼是书店，二楼是住房，还捎带着一间小楼。他平时工作忙，基本不往那儿去，书主要也是自己看。现在休了假，虽然带薪，但耗久了迟早辞职，这下那间店就该挥余热了，好歹赚个吃饭的钱。

  在酒吧里消磨了大半天，顺便试了推出的招牌菜，难吃得骂爹。午后闲着没事，江桥去私房菜馆偷师，萧泽帮忙把剩下的账给清了清。

  清完快四点了，昨晚半宿没睡，此刻终于生出丝丝缕缕的困意来，萧泽去窗边的沙上躺下，腿太长只能担在扶手上。

  人闭上眼陷入睡眠需要五六分钟，他在这五六分钟里想起来早上生的破事儿。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摆摊算命，生意还挺好。

  说哭就哭，张口就认亲，海枯石烂都没那么意浓情深。

  萧泽有一点琢磨不透，那小忽悠蛋是怎么知道姥姥的那些事儿的？就算真是什么小月姐的外孙，可他都瞎了，哪能知道孟老太就是当年的小孟妹妹呢？

  鬼才信摸摸手就能算出来昨天、今天和明天。

  五六分钟过去了，萧泽陷入了睡眠。

  结案陈词：那东西装瞎。

  装瞎的东西把孟老太和董小月的姐妹情毫无漏洞地讲了一遍，还讲述了自己的成材经历，并且吃了个嘴饱肚圆，手指尖都是红薯糯米糕的香味。孟老太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外孙，捂着胸口直叫唤。

  吃完结账，林予握着自己的导盲棍，安安生生地坐在茶楼大堂。面上有些许无措，也有面对芸芸众生的自卑不安，眉间凝着股哀愁，抓着导盲棍的手关节都用力得泛着白。

  谁经过都惋惜，好好的孩子怎么是个瞎子呢。

  孟老太结完账被这副场景刺痛了心脏，她掺着林予往外走，又溜达回了公园门口。林予主动抽出胳膊，轻声说：&1dquo;姥姥，就送到这儿吧，你路上慢点。”

  孟老太哪里放心：&1dquo;你都在哪住呢？”

  &1dquo;我&he11ip;&he11ip;四海为家。”林予苦笑，&1dquo;公园假山里有块地方，我晚上就在那儿睡，捡汽水瓶的大叔帮我买饭，我饿不着。”

  孟老太一听又拽住了林予的胳膊：&1dquo;那怎么行！你不是每天赚不少钱吗？怎么不找个地方住？”

  林予低下头：&1dquo;之前租过，因为看不见，被骗了。”

  他再次挣开孟老太的手，转身朝公园里走去，导盲棍一下下敲在地面上，他连句&1dquo;再见”都没说。太阳明晃晃的，照亮了他的后背和肩膀，可他微微抖着，像冻了太久，根本承受不住这份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