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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热闹集市（第1页）

走在平整的条石大道上，孟广舟看着眼前繁荣的码头草市，咂嘴叫道：“表弟！你看！你这里真热闹！哪里还是个村子的小码头？就算是我们鲁镇官市都没有这般热闹！”

孟继符在后方与孔昭易说着话，细心关怀着孔昭易的日常生活。

这时，孟继符听见儿子的话，也抬起头望向了前方旗帜招展的码头草市，顿时也不由得为天一村的繁荣吃惊，他的心思比孟广舟要细多了，压着声音在孔昭易耳边说道：“我来时看青浦县里的街上也没这么热闹……这都是因为祭孔大典来的人吗？”

孔昭易点了点头，小声地给孟继符、孟广舟解释起码头草市如此热闹的由来：“近日，天一村码头草市能如此热闹，是有多方面缘故的……”

虽然孔家在青浦县都并不算大宗族，但是天一村的码头草市的繁荣要归功于孔家孔宅的存在。受到了清圣祖康熙帝的认可，供奉了其赐予的御笔亲书的孔氏宗庙——孔宅就建在了天一村。

当初其落成后弦歌不绝，文化人慕名而往，蜚声江南，是吴地文化的一块高地……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孔宅失去了皇帝青睐、炒作的热乎劲，名声与地位不断下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母不嫌子丑，青浦的一众官绅读书人对自家的宝贝疙瘩孔宅却是异常珍重，一百多年来一直都持续保持着供奉与祭祀。

因此，到了八月二十七日祭孔之日，其他知县都是祭祀县城内的孔庙之时，青浦县知县却会不辞辛劳，率领一众文武官员来到孔宅祭孔，这一传统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

除此之外，在祭孔之日青浦绝大数士绅（上层人物）和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会来到孔宅参与祭孔大典，甚至一些住得远的还会提前几日住进码头草市的客栈。

可以说，这些参与祭孔大典的人非富即贵，他们的吃喝用度自然是花费不小。如此大的富贵聚集在一处，商贾小贩又怎会放过这大财的机会。因此，每年临近祭孔之日，天一村码头草市都会汇集四方商贾。

并且，此时已经接近秋税缴纳之期，一些机灵的农户乡民会趁着此时谷物和棉布尚未大规模收割出售，在此时卖上一个好价格。

此外，就是大盈乡天一村极佳的地理优势了。青浦本就位于苏州府与松江府的交界处，这两个府可以说是晚清江苏商品经济最为繁荣的两个府，两府之间的商业交流极为频繁。

再加上北部江宁地区附近一直激战不断，人吃马嚼更是一笔天大的财富，这些都要苏州府与松江府进行支撑，两府的商业交流更加密切，而因战事南逃的人员大量涌入两府更是为商业的繁荣火上浇油。

而天一村就位于青浦勾连吴淞江的大盈江江畔，就在商业黄金水道的岸边。而且要不是因为吴淞江枯萎让黄浦江成了沟通上海县的主河流，天一村的商业还将更加繁荣。

当然，最为重要的就是《大清律例》赋予孔氏的特权——《大清律例》规定在孔氏家族土地田产集中处的屯集（草市）受孔氏家族管辖，屯集向孔氏缴纳市税、输租以供祀典之资，即便是没有明文规定的义集也得通过非正式的方式向孔氏缴纳集税。

自从孔昭易的高祖落户天一村孔宅，码头的草市即民间自聚集形成的市集就落入了青浦孔氏之手，就此名正言顺，并借势兴起。孔家又与大盈乡其他几家大宗族联合起来，阻止青浦县在这附近增设集市，大盈乡的商品交易控制权就落入以孔家为的地方豪族囊中。

清朝定的官市市税并不高，但是另外加上税吏盘剥以及官府对商户的加派摊买和遇卡抽厘，商户在官市实际承担的税赋已经过百分之二十。

而天一村码头草市处于交通便利之地，方便汇集流通各地的物产，另一方面，控制草市的乡豪士绅抽取市税厘金远比官市低。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受不到官府多少有力的保护，草市就迅兴旺起来了。

孟广舟闻言睁大眼睛，舌头舔着嘴唇咂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了原地，他属实是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集市下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见的刀光剑影与血泪。

孟继符虽然也很惊讶，但是他可不是儿子孟广舟那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作为走南闯北的商人，他深知名门望族那光鲜亮丽表面下五彩斑斓的黑，此刻他对于外甥能够如此深切地认识到社会的真实面貌感到欣慰又心疼。

过了一会儿，孟广舟才缓了过来，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既然草市都归你们掌管了，那你们二房还要如此辛苦地外出行商？”

“草市在手也只是细水长流，远水解不了近渴……”

孔昭易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高祖经营家业之时就现草市与学田、祀田之利也只能支撑孔宅勉强度日，想让家族兴旺却是远远不够……这偌大的孔宅需要维护与祭孔大典的花费就将一年之财消耗大半，还有名人雅客前来，引来送往，花钱如流水，更不用说教导子弟读书科举……一样样的算去，家族一年也攒不了几个钱……”

“高祖思及未来子弟一多，孔宅恐难以为继，而千亩良田也不能足以让家族子弟都在地里刨食……孔氏子弟以耕读传家，但科举不如意者也可有其他出路……因此，高祖规定二房读书不意者可从商，三房读书不意者可为医……”

“并且，我们主营粮棉生意，开始也只是在松江府、太仓州和苏州府行商，近些年才拓展到宁波府、嘉兴府和绍兴三府……”

“而且你们只是看到了如今草市的繁华，却没看到其中的风险……”

孔昭易指着草市上巡逻的一队乡勇对孟广舟和孟继符说道，这些团练乡勇的装备可要比县衙里的绿营兵精良多了，好几人的背上都背了火枪。

“草市兴于交道便利之处，没有城池、官兵保护，常被盗匪侵袭。尤其是这些年，长毛逆匪造成的流民和逆党骚扰乡野，天一村码头草市也常遇匪患，后来我们孔家与其他几家联合出资召募乡勇护卫乡里，天一村草市的匪患就基本上杜绝了……

这多重因素才让草市繁荣了起来，往年可没这么兴盛……”

这年头各地都不大太平，八旗兵糜烂不堪，绿营兵崩坏，并且各府县所直辖的绿营兵人数有限，战斗力更是脆弱不堪，很难顾全地域广阔的乡野。咸丰帝便下旨让地方上的乡绅与致仕官员就地招募乡勇以自保，又称团练。筹办乡勇团练的经费都有民间自筹，名义上归各府官府统领，实际上都被地方上的乡豪所控制。

闻言，孟继符与孟广舟都有些沉默，心中不由想起了如今糟糕的时局。

“流匪四串，商路艰难，生意不好做了啊……”

孟继符想到自家生意心中就一片灰暗，摇着头，忧心忡忡地叹息道。

顿时，三人就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欲望，沉默地走进了草市，来到了客栈。

“老爷！之前二房的孔二爷来信说如今已经没有空铺位了，若不嫌弃的，我们可以和他共用一个商铺，他那的铺位还有很大的空……”

一个中年男子守在客房门口，看见孟继符的身影惊喜地说道。

“行！我们就把货搬过去，你去找牙人租辆车……”

孟继符点头答应道。

“是！”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跑出了客栈。

“小易，我们带了些越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几匹留下……”

孟继符指着房中整齐堆放的绸缎说道。

“不了，舅舅，你之前送来的越罗我还没用呢，再者越罗太贵重了，是舅舅你行商的重宝，我不能要……”

孔昭易笑着婉拒道。孟继符又继续劝了几遍，看孔昭易还是一直拒绝，便没有强迫孔昭易了。

而后，孟继符和孟广舟、孔昭易等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将带来的货物运送到了商铺之中便返回了孔昭易的孔宅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