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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手果然从边关赶至燕京报仇来了，且对赵家格外痛恨，不把姓叶的一个个找出来杀死，而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人到底是谁，怎么混进来的，连夫人都差点害了，着实可恨！

  因事态重大，金子不敢擅专，连忙请示了夫人，夫人与老爷、老夫人商量过后决定报官。她一面应付前来查案的官差，一面cao持阮氏葬礼，还写了信寄去边关，让赵瑾瑜赶回来守孝，顺便看看孩子。

  阮氏的家人三天后抵达京城，却没赶来灵堂服丧，而是租了一处院落暂居，随即到处散播流言，说赵家大房夫人把她们女儿的肚皮剖开，亵渎了遗体，触怒了神灵，行的是妖魔道，要将她拉去菜市口烧死，以儆效尤。

  ☆、第87章辞官

  赵府生那样大的事，金子自然不敢隐瞒，将所有经过详细写在密函中，担心陛下误会夫人狠毒，还将她如何起意，如何决断，如何救出孩子，如何抱着他痛哭，又如何将他放在阮氏身边让母子二人见最后一面的场景一一描述，叫人如临其境。

  圣元帝收到密函后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表qíng始终平静，蓝黑眼眸里却偶有电光雷鸣在闪动。他用力捏紧密函，手渐渐开始抖，像在隐忍着莫大的痛苦，迟疑了几刻钟，终于打开隐藏在内殿的密室，意yù入内。

  &1dquo;陛下，您这是何苦啊？”白福无从得知密函中写了什么，但他明白，倘若陛下走入这扇门，定会莫名其妙地起疯来，然后狠狠伤害自己。

  暗卫头领也耐不住地显出身形，跪地力阻，&1dquo;陛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想了。这屋里的东西，早该一把火烧掉。”

  圣元帝一言不地绕开他，大步往里走去。密室并不宽敞，四面墙壁镶嵌着许多夜明珠，而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版画，听说是太后专门找了东洋画师，按照真实场景描摹，名为浮世绘。它色彩十分艳丽，用的颜料经过特殊处理，能保存千年而不腐。

  甫一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的红，那是鲜血铺了满地。若在以往，圣元帝早已被刺激地起狂来，然后肆意打砸砍杀一番，直至自己受了重伤或体力不支才会不甘躺倒。

  暗卫头领和白福早已做好应付一只食人猛shou的准备，然而今天qíng况却格外不同。陛下好端端地站在版画前，除了紧握成拳的双手，并无其他异状。他极为平静地把那幅画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就低声笑了，笑声里有苦涩、悲恸，更多的却是释然。

  当他回过头时，脸上竟布满泪水，再次拿起那份不知写了什么的密函，用极其温柔地表qíng翻阅。

  焦虑中，暗卫头领和白福隐约听见他哽咽地呢喃，&1dquo;原来朕不是罪孽，而是希望、恩赐，更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朕不是妖魔鬼怪，地狱罗刹，朕是母亲用生命保护的孩子！”他笑着笑着转而哭起来，哭了一会儿竟又染了笑，看上去似乎还有理智，却比狂躁的时候更吓人。

  暗卫头领和白福从未见他失态若此，均以为他魔怔了，正想着要不要请巫师来给陛下驱邪，就见他忽然收起所有表qíng，一面用帕子擦泪一面走出密室，语气中含着浓浓爱意，&1dquo;夫人又救朕一次，不愧为朕的夫人。”

  密函上究竟写的什么？竟治好了陛下的疯病？暗卫头领和白福好奇地挠心挠肺。

  三日后，他们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原是关夫人在其弟妹难产死亡之后剖开了她的肚子，将孩子取出，然后又给fèng上。这也太彪悍了吧？

  连杀人如麻的暗卫都觉吃不消，更何论平头百姓？是以，当阮家人到处嚷嚷开的时候，关夫人便得了个&1dquo;妖妇”的骂名，其人其事颇有止小儿夜哭的效果。有那不服管教的孩子闹腾得狠了，长辈虎着脸说道，&1dquo;再闹，再闹就让赵家大夫人来剖了你，再给你fèng上！”保管叫孩子乖得像鹌鹑一样。

  不过三日，关家的仁德之名就毁了个一gan二净，见了帝师府的匾额，胆小的会绕开，胆大的拿石子或臭jī蛋一通乱砸，还有笃信佛教的妇人偷偷摸摸在墙根处烧纸钱，打小人，驱妖邪，弄得关家乌烟瘴气。

  关老爷子和关父一点儿也没有怪罪掌上明珠的意思，只惯常出行，处之泰然。他们知道，此事若无人推波助澜，定不会闹得这样大，明面上看似针对依依，实则却剑指帝师府。然他们问心无愧，自是临危不惧，等了三日，终于等到有人在朝上难。

  刚调入尚书台，虽才二十出头却担当法曹驾部曹尚书的宋玄宋大人握着玉笏，上前一步，&1dquo;启禀皇上，微臣有二人须弹劾。”

  &1dquo;准奏。”圣元帝眸色沉沉地瞥他一眼。

  &1dquo;微臣yù弹劾帝师与太常教子无方，私德有亏，挑唆关氏亵渎遗体，触怒鬼神，行妖魔之事。尸骸被剖，亡魂蒙难，实乃世间罕见之罪行，亦为灭绝人xing之大恶，还请皇上秉公处置，为亡魂昭雪，让死者安眠。”

  他话音刚落，又有几人站出来附议，均为颇有权势根基的世家勋贵。

  圣元帝正待怒，关老爷子与关父却慢慢脱掉冠冕，去除官袍，大步走上前跪拜。关父拱手，语气凛然，&1dquo;启禀皇上，小女剖腹，不为亵渎遗体，冒犯鬼神，而为救助腹中待产胎儿。佛语有云：&1squo;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俗言又道：&1squo;人命关天，不可轻忽’。小女未杀一人，反救一人，微臣着实想不明白她错在何处。然世人既都说她救错了，那便错了吧，微臣与父亲用这两顶乌纱换取一条人命，未曾觉得亏了一星半点，反倒大感庆幸！这便辞官归家去了。”

  老爷子也拱拱手，慨然道，&1dquo;公道不在人心，善恶自有天定。老夫的孙女儿是不是妖妇，神明在看着，亡魂在看着，那侥幸存活的孩子也在看着。老夫非但不觉她私德有亏，还要赞她一句功德无量，铜心铁胆，敢为人所不为，敢担人所不担，是我关家教养出的绝顶好的女子。今日老夫为她辞了官，老夫不觉可惜，只觉畅快，我关家千年家训只一句话——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她俯仰无愧，我亦无怨无悔！皇上，老夫告辞了。”

  话落也不等皇上反应，领着儿子大步退走，清风两袖。

  听了他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一番话，又见他丝毫不恋栈权势，说走就走，稍有风骨的文臣已被他深深折服，而众武将早就对老爷子心服口服，自是轰然声为他求qíng，有几个已拔出刀剑，要当场劈了宋玄。

  似关家父子这样的人，实乃朝中一股清流，无门第之见，无党派之分，无文臣、武将之争，你有道理，他们就维护；你触犯国法，他们就弹劾，从来只对事，不对人。小人畏之，君子敬之，脑子素来一根筋的武人更是对他们亲近非常，五体投地。

  倘若帝师与太常离了朝堂，文臣、武将怕是会争锋相对地gan起来。

  圣元帝压根没料到二位泰山竟如此决绝，说走就走，等回过神来时唯有苦笑，笑罢想到备受非议的夫人，又是一阵心痛。

  他眸色森冷地朝宋玄看去，一字一顿道，&1dquo;如果朕没记错，宋大人刚入尚书台，担法曹驾部曹尚书的职位，司法参军事，掌鞫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复审各地要案，然否？”

  宋玄不明所以，唯唯应诺，&1dquo;然。”

  圣元帝又道，&1dquo;日前民刑之法已修订完毕，其基准为何？”

  &1dquo;以人为本，人命关天。”说出这句话，宋玄才开始冒汗。他只知关氏剖了遗体，其行为惊世骇俗，有违人道，却忘了她的初衷是为顺应天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都不会怪她，又哪里轮得到凡人置喙。

  &1dquo;难为你还记得。”圣元帝似乎很欣慰，却又飞快沉下脸追问，&1dquo;其中第六条第七款是何内容？”

  宋玄脑子蒙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已沙哑如砺，&1dquo;第六条第七款，各地若生人命官司，事涉死罪，当地官府不得擅专，须层层上报，层层审批，一应死囚唯复审过后才可秋后待斩，秋冬之前若有冤屈，还可投递诉状，尽陈内qíng，每有状纸，官府必查，责无旁贷。”

  &1dquo;原来你都记得。”圣元帝环视鸦雀无声的朝堂，徐徐说道，&1dquo;对待死囚，朝廷尚且留给他一线生机，对待无辜婴孩，只因他弱小，口不能言，腿不能动，便可以视而不见吗？你们觉得关夫人救错了，那明知腹中胎动，还把孩子与母体一同埋葬，就是做对了吗？你们的是非观，善恶感，朕着实不懂。”

  他盯着宋玄，语气冰冷，&1dquo;明知人命可救而不救，且反过来责备旁人救错，这种糊涂之语竟是从法曹尚书口中说出，朕深感震惊，亦失望已极。倘若日后有人命要案报予你处复审，你是否也会像今日这般黑白颠倒，善恶不分？”

  他提起，一面缓言一面写下罢免文书，&1dquo;国法乃稳固社稷之基，不可轻忽。朕断不敢将国法jiao予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手里。明知里面有一条小生命，却连一层肚皮都不敢割开，宋大人既无胆魄，也不仁义，还毫无血xing，着实没有半点可取之处，这驾部曹尚书的职位你就别坐了，让给别人吧。”话落看了看附议宋玄那些人，摇头冷笑，又指着为二位泰山进言的一名提刑官，说道，&1dquo;任法曹尚书，报上名来。”

  那人万没料到天上竟掉下一个硕大的馅儿饼，砸得他脑袋晕，恍惚中报了姓名，便见皇上在任命文书上落了御，盖了印玺，而后甩袖离去。

  方才还踌躇满志的宋玄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被两名内侍拖出去，扔下台阶。他的拥趸莫不捶胸顿足，大感懊悔。

  ☆、第88章闹事

  关老爷子和关父辞了官职立即出宫准备搬家。他们现在的居所乃皇上所赐，原是前朝某位王爷的家宅，规制很高，自是不能让平民居住。仲氏一句怨言都没有，立刻命仆役整装行李，又说阮家人今日格外闹腾，搬回老宅的路上可以顺便去看女儿，宽慰宽慰她，然后各自给阮氏上一炷香。

  众人无有不应，利利索索地忙乎起来。

  父子俩刚脱掉官帽，走出禁宫，阮家人就得了信，知道事qíng已经成了，尽可以打上门去好好羞rǔ关氏一番，扒下她一层皮。哪怕她是一品诰命，没了母族可以依靠，夫君又是一介庶民，还不任人践踏？

  闹得越凶狠，关家人就越是名声1ang藉，日后若想起复绝无可能。谁叫他们不识，挡了别人的路？

  怀揣刚得的几万两银票，阮父阮母穿着丧服，抹着眼泪，带着一家老小堵在征北将军府门前，硬是要让赵家给他们一个jiao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