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小说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四章 履践致远(第1页)

江河封冻,天地锁国。灰冷灰冷的数九寒天,若檐下倒插之冰凌,乌涯涯漫天迫近,天兵天将般直逼下来。

王莽兀自打了个激凌,正悲怆间,见增秩碎步走来,将酱色披风轻轻披在自已肩头。王莽见增秩身着素裾短袄,头戴假髻,上无珠饰,一副奴婢打扮,不觉内心疚诘起来。增秩年龄尚幼,俨是两子之母,大儿王匡正值童蒙,女公子王晔适逢弥月,其为王家生儿育女,却未曾有过名份,甘作奴婢,潜心侍奉夫人而从无龃龉。

王莽将增秩轻揽入怀,怜爱道:“家有贤妾,惟增秩耳!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粥一餐,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唯勤能补拙,省俭可养廉。余忧万民而苦内眷,仰不愧天怍人,而俯怍小君呀!”

增秩闻言,忙用两纤纤手指摁于王莽唇上,莺声燕语道:“家主待奴婢恩义厚重;夫人待王匡、王晔如同嫡出;长公子、女公子,亦未曾欺凌庶出兄弟,我愿足矣。”增秩说罢莞尔一笑,又道:“亟盼家主待夫人相濡相呴,父慈子孝,当尽享天伦之乐也!”

“夫人一向品行端厚,因竖子王获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王莽说罢喟然长叹,见增秩暗暗抹泪,心中五味杂陈,便退后两步,朝增秩深深一揖,遂内疚道:“诸多琐事,皆由余起。昔忝居三公,日日忙于公事,怠于私教。荀况曰: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而不赏,则亲属之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险而百姓不一;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矣!尊翁罹难、王获遭诛,实乃莽之罪愆。小君委身巨野多年,未置名份,外人只知王宇、王嬿、王安、王临四嫡子女,然小君身下王匡、王晔无人悉知。余无以为报,谨乞小君宽宥,且恕余滔天之罪愆!”增秩听罢,疾上前抱头而泣。

粼粼范湖,若一面深邃之明镜,层层冰盘裹进了多少苍桑。满目枝桠,生无可恋地干枯地挺着,百无聊赖,好不乱人心脾。此有家丞董承来奏,言说驿站快马递送宫函已至暖阁。王莽闻听忙端帻正衣,然增秩见有来人,早抽身羞赫而去。

待王莽回至暖阁,见两邮差揖礼呈一鱼形木椟,漆器黑红相间,上敷一龙纹云缎,甚是精美。邮差退去方拆开宫函,始见一东宫黄绸锦轴,抻拉来看,乃骨秀神清之小楷,正文曰:贤野便启,傅后不豫,有宠贤牝鸡司晨,试北望整饬朝纲,烦中垒周全。着长子诣东宫站位,璞玉有琢!落款长信殿。

寥寥家书,皆灌注长辈之殷殷心血。桂宫帝太太后违豫之讯息,若北归春燕,正值衔泥筑巢之时,着北军中垒校尉刘歆居中斡旋,还朝指日可期。刘歆迁中垒校尉,乃王莽举荐料理京机防务,权势熏天。后刘欣承阼大位,便于未央宫大宴群臣,为博皇帝新欢,有宫内宦者于东朝凤榻旁并置宝榻。大司马王莽宴前巡视,见傅太后席榻与东朝等同有违论常,大雷霆叱责道:“定陶傅后乃藩王太后,岂可与当朝太皇太后并席而居?”随令撤去席位,并将有礼司执事及内宦常侍一并抓捕治罪。

傅太后听闻恼羞成怒,气咻咻拂袖上车驾离未央宫。新帝刘欣听告龙颜大变,太皇太后只得出面居中斡旋,令侄子王莽递呈辞表,卸职休养。新帝刘欣旋即批复后,另着封傅太后为“帝太太后”,居永信官;封母亲丁氏为“帝太后”,居中安宫。然傅太后得封帝太太后,遇东朝王政君竟不予下拜,且直呼太皇太后为“老妪”。未过多久,刘欣又于丁傅两后唆使下,竟驱逐王莽出京,贬黜回南阳郡封国新都。此一去,便是三载。

岁旦日近,东朝之容颜,已于脑海中化作飘零之残叶,孤寂空寥,随风而行,仅残留一线脉络。王莽下意识于笔架山挟过一湖笔狼毫,铺开竹简,却无从下笔。此间有侍女原碧拿过玄墨,于砚台内注入清水,细细研磨。王莽侧身见其身穿绿缎短袄,头扎双髻,稚嫩水肥之小脸蛋上,水灵灵之双眸正清泉般探睨着自已。

王莽放下湖笔,见原碧神情飘忽不定,不由轻怜痛惜一番,便和婉劝勉道:“你居新都三年,与息妇吕焉同挽豆蔻,芳英待灼,砥砺深耕,履践致远,当不负韶华。切去长安辩见识远,未来可期也。”原碧懵懵懂懂地颔应喏,与主人相处素来谐宜,目光并未躲闪。原碧自进得王府,王莽从未视同奴婢,吃穿用度与小主吕焉并无二致,虽恃宠而骄,逐随年轮推移,却也懂些主仆之分,力争做一些力所能及之琐事。

“俟几日,余着王宇鸾凤西返长安,你可随行。”王莽书好信牍,封泥后置入蓝锻锦套,见原碧一脸委屈,便劝慰道:“少小进宫,当奋楫笃行,非诏狱问罪,怎生出此等哀相?”原碧垂忸怩,招罪般撕扯着衣襟。其从未出过远门,闻听遥赴京师,既外慕徏业,又迟迟不舍,诚若断雁孤鸿般,怅然若失。

“此去京城,千里迢迢,你与吕焉形同姊妹,彼此相顾,结伴同行,岂不美哉?”王莽轻抚原碧稚嫩之脸颊,怜笑道:“将公子二人传来,交代几语,方合符去京!”

云开雾散,却晴霁,牖外金轮喷薄出,遥望意兴阑珊处,金轮一截截,遍地金粉破门入。王莽又书一信牍,封泥压印,置于红缎锦椟内。王宇吕焉掀帘进阁,唱喏毕皆趺坐一旁。且见王宇弱冠之年,身披青紫燕居冬皂长袍,髻扎深蓝纶巾,浓眉凤眼,一副循规韬距之姿;吕焉柳眉灵眸,水嫩欲滴,身穿明绿曲裾三重衣,百合髻搭挂各色珠花,又间插燕尾一步摇,略略一抖,拟歌先敛,欲笑还颦,真的是粉嫩可人。

王莽开门见山道:“东朝有函,桂宫傅太后身心违豫,沉疴难起。乳子董贤,以弱冠迁驸马都尉兼侍中,逆领内朝。尔等且去静园打理,于东宫光禄勋处谋一门将,左右兼顾,乃翁自有斡旋之地。吕焉携原碧赴长信随侍太后,且悉学宫廷礼仪。不遗巨细皆详于报牍,尔等依此可便宜行事。”

王宇听罢施礼应喏,但见吕焉一脸懵懂地站起身来,略施肃礼,略嘟小嘴道:“奴家一清素女子,习得宫厅礼仪又能作甚?”“去了便知。”王莽敛容屏气地趋于炉前,用铁杵卸了炭渣,方折身劝慰道:“你姑大母年逾古稀,郁郁寡居深宫,日日难觑亲人面,你等绕膝东朝,返老还童也未可知!”

此间原碧将暖茶一一奉上,见气氛肃穆,便立于一旁。王莽谆谆间见牖外人影晃动,便不动声色道:“家事勿念,有家丞董承操持,万无一失。董承本有柱国之才,然乃翁禁居新都,某日定叫其金印紫绶,不枉其拳拳护国之功。”王莽说罢端盏欲饮,见窗外仍人影幢幢,便将陶盏搁于几案之上,暗支原碧于院中察探。待原碧折回,王莽适才端出红锦简椟交于吕焉,哑声道:“兹信函务呈太皇太后,切莫大意!”吕焉称喏施礼接过简椟,遂藏于袖袍之内。

“宇儿近前,”王莽见王宇趋近,便将蓝锦简椟交于其手,低声道:“函椟紧要,务必亲呈北军刘歆,切勿假于他手!”王宇知晓刘歆乃父亲门人,掌管京师布防,如此斡旋,自是明了,遂将简椟藏于袖袍之内,称喏揖礼便去。

却说董承逃回寓所,一下子瘫卧于床榻侧沿,目光呆痴地对视窗外城垛,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其妻李氏见董承如此狼狈,甚感诧异,便将满身横肉往董承身边一堆,调侃道:“良人,这是睲窥了哪家美人,弄得如此这般狼狈?”董承曳斜妻子一眼,髭胡一吹,端起案几凉茶古咚咚一饮而进,末了擦了把嘴,狤笑道:“今日本相豁然开窍,董贤遣我监守王莽,害我三载身陷囹圄,董贤误我!”董承言罢,莫名又朝妻子奸笑,其妻颇感疑惑,瞪圆铜铃大眼叱喝道:“老母随你几度春秋,栖居于此,整日里心神不宁,连个狼崽也未曾怀过。老姑明日便回京师,叫你尝透鳏夫之苦!”说罢伏于案角嚎哭起来。

“细君莫哭,”董承也扒至案角,喜笑盈盈道:“今王莽得一宫函,太皇太后遣长公子回京打点,后日起程,我等还朝之日当不远矣!”其妻泪水涔涔望着夫君,嗫嚅道:“你一小侯家丞,毋有此念。”董承咧嘴诘笑道:“适才临窗闻讯,方知王莽待我甚善,一俟还朝,荐本君金印紫绶,一飞冲天哪!”

李氏一听大嘴裂成了烘柿,瞥眼啧啧道:“王莽尚无令所可居,金印紫绶?当察良人于廊下,故说与你听吧!”董承啼笑一声,两眼眯成一字道:“细君,但放宽心。须臾将奏牍付诸灶台,将都侯功德上禀朝廷,襄助其力,光宗耀祖尚未可知也!”董承说罢取出奏牍,于灶膛打火引燃付之一炬。

当双马辎车辗过京都南部斗城之章城门时,吕焉与原碧皆叩开辎窗探头张望,满眼望去,尽皆琼楼玉宇,紫房金阙。巍峨壮观之皇城气象,真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王宇撩帘跳下辎车,惊得马夫疾拉缰拴。王宇一边四处眺望一边紧随辎车而行。

时值晌午,辎车于一处气势恢宏的三门府邸前嘎然而止。三人下得车来,举目瞻望“大司马府”四个金篆大字,心酸纵有千万种,热泪盈眶莫抒情。

王宇趋至西偏门,搭手轻叩稍许,便听“吱呀”一声,但见玄漆偏门开处,一老者蹒跚趋出,哑声询问来者何人。俟几人上得前来,老叟定睛见王宇吕焉,寻思须臾,竟掩口失声痛哭起来。王宇夫妇认出是管家王翁,跟昔日完全判若两人。昔日王翁,心闲手敏,四清六活,如今已蓬头历齿遍生华了。吕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波澜,上前揖礼叫了声“王翁”,便一下扑于管家肩头,莺声抽泣不止。原碧默默立于一侧,虽不识得王翁,见吕焉恸哭也红了眼睛。王宇上前一把攥住王翁双手来回揉动,泪珠于眼眶里滴溜溜打转,终是未曾滴落下来。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踏进这魂牵梦绕之府邸,花枝却早已凋敝,树干挚天,蔓草丛生,檐上冰凌尚未化尽,霉蚀之气已扑面袭来。几人随王翁进得中庭,满目见暗牖吊悬丝,画梁堆燕泥,翠钿折几角,宝镜生锈尘,王宇吕焉不由又唏嘘生泪,水银瀑泻般滚落于清冷府邸的每一寸角落。

待中庭脱履席坐,细说逶迤,方知举家自回封国,王翁见柜面拮据日紧,便尽数遣散所有奴婢,硬生生一人撑起了一个府。去秋王婆身染重疾不治而亡,王翁劳心焦思,积劳成疾,便一直萎靡蹉跎至今未愈。几人唏嘘几多愁,王翁起身欲至闾里招些伙计,王宇见王翁蹒跚走远,方回过头来,目光最终落于府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之上。匾额恢宏大气,系黑漆楠木制就,阴刻金字“大司马府”,虽蒙尘多日仍熠熠生辉。

此匾由已故汉平帝御笔书写,体方笔圆,行款大气,法度森严之金文小篆,实乃当世之珍品。王宇思虑良久,便差原碧搬来一黑漆长凳,遂扶墙而上,轻轻抚摸曾经的辉煌,不免心潮起伏,暗自神伤。

翌日破晓,婢女伙计一行七人,均一字排列于砖蔓中庭。今日王翁分外心盛,安置宿室、着装、膳房清扫等诸多事宜。吕焉、原碧亦不清闲,协助王宇将一新匾高高悬挂于府门之上,上书曰:静园。静而不争,静居则安;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身心转恬泰,烟景弥淡泊。

王宇心中自是敞亮,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无争胜有争。初观水面波澜不惊,然水下,暗波汹涌澎湃之声如大潮般,正一波波排山倒海地撕杀着,扑面而来……

热门小说推荐
洪荒之蟹王寻道

洪荒之蟹王寻道

作品简介洪荒之蟹王寻道最新的章节由上古青墟编写,本站提供免费在线阅读,保证无弹窗广告干扰,并提供洪荒之蟹王寻道txt电子书阅读服务。...

听说我死后超凶的

听说我死后超凶的

这一天,某个自称是重生者的漂亮小姐姐,突然找到了林雾。  你认识未来的我?林雾好奇无比那我以后财了吗?老婆漂亮吗?成名了吗?  未来的你富可敌国,妻妾成群,名震天下。  哇,真的吗??  不过,是在你死后。  林雾???...

少帅霸妻,强扭的瓜不甜也得甜

少帅霸妻,强扭的瓜不甜也得甜

简介关于少帅霸妻,强扭的瓜不甜也得甜少帅景元钊喜欢颜心的浓艳容貌,想要将她养在私宅,不顾她已经出嫁。跟我三个月,我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你丈夫会达。颜心扇了他一耳光。千方百计将她搞到手后,他不怀好意问她我和你丈夫,谁比较厉害?颜心又扇他一耳光。后来,他卑微求她离婚跟我,我的脸只给你打。颜心重生后,虐渣男丈夫虐恶毒表妹,又吊打夫家一群吸血鬼。她打人打脸特厉害,大概是在景元钊那里练的,熟能生巧。...

狐诱

狐诱

算命的说我是王母娘娘坐下青狐上仙转世,一生贵不可言,正官星,旺家旺宅富贵安康。于是我出生5个月之后,豪门少爷跪求和我订婚。从此我家越来越有钱,人生路,仿佛按照算命先生说的在走下去。可8岁那年,我见了鬼,先生又说我是恶灵转世,欠了阴间债,十八层地狱里有个人在等我。带刺的铁鞭,十八番刑具,都是为我准备狐诱...

武夫当国

武夫当国

公元1911年末,滦州起义,袁肃经历了人生重大的转折,他最终选择站在法统北洋政府的立场,经营属于自己的北洋少壮派团体,在重大历史事件中逐渐崭露头角并发展壮大,以铁血手腕统一中国,重铸北洋雄狮,捍卫中华威仪!第1章滦州郊外  已经是入冬的天气了,滦州一带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震惊宇内的武昌起义在一个多月前发生,给这个原本寒冷的冬天带来数不尽的火热。但凡能识得几个字的中国人都不难想象,大清国的江山总算让人给被撼动了。然而,即便革命烈火燎原之势,全国各省纷纷宣布独立,可烧到直隶时不知不觉竟弱势了不少,毕竟是靠近近畿的地方,纵然清廷的气数已近强弩之末,但总有几个实力派的身影笼罩在这里。在滦州东南荒郊的山路上,一支身穿蓝色新式冬装军服的新军小队正慢慢悠悠的前进着,队伍前面是六骑骑兵领路,马蹄和脚印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逶迤的痕迹。一眼看去,领头的骑兵全部身穿着新军军官服饰,其中两人还披着厚实的狐裘披肩,可见职衔不低。至于跟在骑马军官后面的士兵,粗略算去也有三十多人。队伍整体上显得松松散散,士兵们一个个将双手交叉插在袖筒里,缩着脖子埋着头,就像是午后散步的乡野村夫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迈着步子。袁肃正是领头的六名骑马军官之一,只是此时他整个人显得神志恍惚,脸色异常惨白,微微躬着身子,让脸颊尽量躲在狐裘披肩的领子后面,彷佛大病缠身似的。倒不是因为他受不了这苦寒的天气,而是在一个月前发生的ldquo滦州兵谏事件rdquo时,被一名情绪激动的革命士兵开枪误伤,子弹正中肩窝,险些就伤在心脏要害上,抢救了大半个月才保住性命。枪伤未愈,伤口又渐起炎症,因此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书穿小炮灰逆袭记

书穿小炮灰逆袭记

作品简介苏若纪本来惊喜的现自己在死后重生到了一个年仅五岁的世家嫡出大小姐身上,可是不到两个月她惊恐的现自己是书穿了,穿到了一个才七岁就被炮灰了的女配身上女...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