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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惕梦成魇（第1页）

自从昏睡以后后，顾长风就一直魇在梦里，梦里的他很是清醒，但明知身在梦中，却任其怎样挣扎也无法从梦中醒来。

梦境中顾长风梦见自己正身处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身前身后有无数的嗜血大妖正前赴后继地朝自己袭来。

明明这些形态诡异恐怖的大妖他从未见过，带给他的感觉却又无比地真实，此时的他神智尚有些蒙昧，仿佛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下意识地以为这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梦境中的他虽一直在做着挣扎，却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也无法控制梦境的走向，只能看着自己手持龙吟剑不停地斩杀一头头大妖，每一头大妖皆能与山峦平齐，每一次交手皆是惊天动地，随着交手不断，一座座山峦被夷为平地，渐渐被躺落的一具具大妖尸体取而代之。

交战之初，此地只有他自己一人抵挡妖族大军，随着面对的大妖越来越多，自己终于也等来了襄助自己的袍泽，一个个皆身着金银战甲勇猛异常，只是面目瞧起来十分模糊，尽管顾长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看清这些人的样子，却始终瞧不真切。

且看情形自己似乎是这群人的头领，总是第一个冲锋在最前面，直至交战到最后，身周自己的一个个袍泽接连死去，最终只剩下了自己。

回望着身后的一片尸山血海，满腔怒火的自己在脚下踩出一个深渊一般的巨坑，之后瞬息之间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下，山上有一根粗如山岳的高柱，仿佛可以直通天际，视线的尽头是遮天蔽日的乌云，而那根柱子恰被乌云遮挡根本无法看清究竟高至何处。

紧接着，在顾长风视线中，自己又向着虚空一抓，抓来一个通体红色的方台，方台被均分作两段，其中一半仿佛承载了熔岩，滚滚岩浆在其内流淌，而另一半则如被削平的巨石一般平整异常。

只见自己将方台放置在地上一处被削平的山根之上，随后很是仔细地打磨起手中长剑，不知又过了多久，周围山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震荡不停，自己则不慌不忙地擦拭过长剑后方才转过头。

回头所见又是一头大妖，却是一头比之前见到过的所有的大妖都要大上太多倍的妖，只需站立在那里便可直达云霄，伸手便可搅动风云，而自己则需要仰视才能看清其全貌。

接下来自己与那大妖不知交战了多少个回合，太阳不知东升西落了多少次……，最终自己一剑将那头大妖斩成两半，而自己也同样被那头大妖的临死反扑贯穿了胸膛，最终滚落在磨剑处，打翻了磨剑池。

自己本是要拄剑起身站立，却没能成功做到，视线很快暗了下去，随即又明亮起来，视角被猛然拉近，自己也终于见到那人的样貌，那人并非是自己，而是一个动作古怪，样貌同样古怪的人。

只见此人一只手拄在地上，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过了头顶，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一身铠甲已是残破不堪，浑身满浴金色的血液，抬眼望去，此人呈金色，额上生有一对双角，面上无悲无喜，正安详地紧闭起双眼。

顾长风此刻心中却有一个念头凭空升起——龙神将，只是还未来得及深思，视线所及之处燃起熊熊烈火，龙神将的身形被烈火吞噬，顾长风亦随之惊醒过来。

这是顾长风刚从第一个梦境中醒来，夜幕深沉，在他的身前站着三个人，而他却只认识其中一人，那个自称名为元溪的中年儒士，在他的身侧的另外两人很是陌生，那时的他只醒来了一瞬，在迷药的作用下很快又再次昏睡过去。

再次昏睡下的顾长风依旧保持着清醒，只是看似清醒的他却仍身在梦中，对现实中的一切并无丝毫的感知，入眼只有丝丝缕缕缈如飞烟的的金色光亮，并不能分辨出这些光亮究竟来自何处。

与此前梦境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他不仅能思维更加清晰，还能在这不知名的境地自由穿梭行走，但他实在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陷入如此诡异的状态，更不清楚现实中究竟生了什么。

自己明明跟镖局的一伙人在一起，当然也包括那位中年儒士，自己却不知怎么就陷入梦境之中，但想到此前清醒来的一瞬，见到完全变作另一种气态的中年儒士和两个陌生人，或许便与那中年儒士有关。

想到现实中的自己可能会有危险，顾长风急切地想要寻找到离开此地的出口，可无论任他朝哪个方向去飞掠去前行，前方的路都好似无边无际一般。

而令他更加感到绝望的是，尽管他已经不知长途跋涉了多久，却丝毫不曾感到疲累，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切同样是一场虚假的梦境，无论自己再做怎样无谓的挣扎，也绝难使自己从这场诡异的梦中醒来。

一切都是徒劳的，好在此刻顾长风的思维已不似在先前梦境中那般滞碍，顾长风只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去复盘此前所生的一切。

这时顾长风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前为何会对此前的梦境有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他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做那个梦了，而上一次做同样的梦，则是在一旬前龙吟剑认主自己莫名陷入昏睡之时，两次梦境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愈清晰。

顾长风确信那些场景自己从未见到过，亲自斩杀大妖对他一个刚刚迈入披霞境的小修士来讲更是无从谈起，那些怪异恐怖的大妖他也只是从江湖上的说书人口中听说过而已，为何会在他的梦境中如此真实，令他疑惑不解，想到这里，顾长风猛然惊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龙吟剑。

梦境里并不如他所想那般一切都是陌生的，梦境之中自己斩杀大妖所使的兵器便于现实中真实存在着，正是师傅口中所说的足有仙品神兵品质的龙吟剑，而就在一旬前此剑方认自己为主。

说起龙吟剑，就不得不从顾长风与他师傅无名道人的一趟凉州之行说起。

西北凉州北境是大片大片的荒漠戈壁，同时也是传闻中的上古战场遗址，传说乃是上古神魔交战之地。

而就在其靠近千绝山脉更为西北的一角，有一熔岩山谷，名为焚炎谷，焚炎谷所在乃是一处地脉熔岩，地火岩浆如湖海汹涌汇流谷中，壮观异常，亦是凉州乃至天下绝景之一。

焚炎谷是江湖中十大隐门之一，此地虽贫瘠荒凉难生草木，谷中却居住了数百修行火行道术的修士，只是极少有门内修士行走江湖，是以神秘异常，被归在天下十大隐门之列。

从焚炎谷流出的地火炎脉分作数个支流遍布谷中各处，谷中修士便依居炎脉修行，而焚炎谷真正的地脉炎心处却因为地炎能量过于浓郁，鲜有人至，便是谷主也很难长时间在此地修行，多只在破境之时才会来此闭关几日，但也不会过一旬时日。

顾长风的师傅无名道人多年前探幽寻奇曾云游至此，来到这地脉炎心处得见一方巨石，不知是何质地如此经受烈火炙烤竟未熔化，遂感惊奇，运起内力将其打碎，竟从中惊现一把绝世仙兵，此剑剑身形制古朴，浑身散出一股磅礴气机，纵使无名道人见多识广亦是感到惊异。

只是无名道人在此地与这仙兵纠斗多日，这仙兵却始终屹立在原地无法被撼动更无法被取走，相持多日最终还选择放弃，可就在其走出丈远，却听得身后“轰”的一声巨响，被其打碎的大石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剑身再次没入其中。

无名道人见此接连将巨石打碎多次，可每次皆是无一例外在他走出丈外后聚拢，道人想着这仙兵或许与他还是有些缘分的，遂将此事记下，准备寻个有缘人来此将其取走。

在顾长风之前，无名道人曾带过两人带来到此地寻求机缘，遗憾的是或许机缘未到，这两人并未能将此神兵取走，机缘此事向来虚无缥缈，无名道人虽不觉可惜，却也渐渐将此事放诸脑后。

而就在一年前，身为无名道长弟子的顾长风，在江湖上招惹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被此人门中弟子追杀不止，仓促之下只来得及修书一封寄给师傅无名道人，便躲去了幽州关外，那里虽是一处无法之地，却也正因此鱼龙混杂十分混乱，使得那些人很难从中找到自己。

直到一个月前，那位惹不起的大人物无故暴毙，无名道人才去到幽州关外将了无音讯的顾长风接回，这时无名道人也忆起凉州仍有一桩机缘，便带着徒弟顺道来到凉州焚炎谷。

无名道人带着顾长风来到此地，原本也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并未对顾长风能取走神兵抱有太大希望，但无名道人甫一来到此地，便觉此地与原先竟有些不同，谷中原本没剑的大石已经不见，只余下一片熔渊，岩浆翻沸，那长剑竟在自行淬炼，剑身迸出的气机比顾师之前来时更加磅礴。

就在无名道人带着弟子顾长风走近观察之时，随着一声龙吟过后，一道有如实质的龙形虚影自熔渊飞出，曲蜒于剑身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在顾长风身前。

剑身吟颤不止，顾长风弯腰去看时，剑身中钻出出一条比方才小很多但金色更为凝实的金龙虚影，迎面窜至其眉心，光芒一盛后随即消逝不见，像是没入了顾长风头颅之中，却并未对顾长风造成任何冲击，但仍使得他晕了过去，昏睡过后，也是顾长风第一次梦到有关龙神将的梦境。

等到顾长风醒来后已是身在青州，凉州至青州至少数千里，师傅带着顾长风赶了几日的路顾长风便昏睡了几日。

醒来后顾长风曾将梦境告知师傅，只是当时师傅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慰他，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顾长风对梦境中的一切也很快淡忘，只留下模糊的印象，此刻仔细想来却令他直感心惊，如此经历顾长风从未有过，他并不清楚这是好是坏，更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就在顾长风为此前的梦境所困扰之时，此刻的梦境也渐渐有了变化，那些飘散在空中如烟雾般缭绕的金色光芒似乎正向着同一处凝聚而去，而梦境中的世界也似乎正在收束，终于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色，视线尽头处也渐渐泛起如晨光般熹微的光亮。

顾长风亦是现梦境的异常，努力使自己渐渐平复下心绪，仔细观察起眼前的一切。

随着金色光芒不断聚拢汇向一处，一个巴掌大的金色小人在虚空中渐渐凝实，直至连五官也一一显现出后，金色小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灵动起来，先是开怀大笑，再是怒不可遏，又变作满面悲苦之色，最后竟是口吐人言声似仙乐，敕令道：“持心善卫，喜聆佑常。”

随后那小人满面悲苦之色不再而又欢喜起来，自空中蹦蹦跳跳来到顾长风身前，一掌按向顾长风的心口。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诡异，生的也过于迅，以至于当那金色小人欺近到顾长风身前之时，顾长风竟根本来不及躲避。

而刚升起躲避念头的瞬间，顾长风又再次失去了自由，全身似被束缚住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色小人一掌结结实实地按在自己心口处。

此刻顾长风终于再次感受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也同样感受到身体对外界的感知，风声、杂草、冷、硬，还有……危险……

上一秒，这久违的熟悉感还令他很是欣喜，可行走江湖多年以来养成的对危险的嗅觉，又让他很快机警起来，顾长风不得不强自按下心中窃喜奋力睁开双眼。

甫一睁眼，只见一只脏兮兮的大手正遥遥向自己伸来……